第3章 来自五湖四海
这个时候是列车到站的高峰期,人流很多,大学新生在人群中很显眼,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打着行李,青涩中带着激动,兴奋中带着些茫然,当然,陈长贵是个特例,他这会儿更像是个火车站的挑夫,没有人来招呼他。
“华清的新生来这边!”
“人大的新生有没有?”
“京大新生在此处上车!”
…
挥手告别了一路对他照顾有加的陶向东,陈长贵挑着扁担稳稳当当的向京大的迎新队伍走去。
这个年代,土气的农村新生不少见,挑着扁担上学的学生也不少见,可陈长贵在其中却十足的显眼!
挑着扁担竹筐,一身泥土气的陈长贵身上却有着一股特别的气质,坦然自若,淡定自如。
这种来自穿越者的特别的气质区别于其他学生,让他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陈长贵没有在乎他人的目光,扶着扁担前后的麻绳穿过人群,走到京大迎新队伍跟前,蹲下身子,放下扁担,从背着的帆布挎包里,掏出录取通知书和乡里的证明,递给有些发愣的女老师,
“老师好,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周育红是在场的学生处负责人之一,接过录取通知书,看着眼前挑着扁担,一边竹筐,一边木箱的黝黑男孩有些莫名的愕然,她似乎又看见前几年自己这些老三届来报道时的情景,那会儿他们可不止挑着担子,甚至还带着家具、拖家带口!
在这个打扮土气、一眼就能看出贫穷的男孩眼睛里,她感受到了不同于他人的自信和坦然,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结合十分和谐,委实让她有些惊奇。
“你叫陈长贵?”
“我是!”
这学生有点意思啊,看着年纪不大,却与其他的学生有着明显的差别,目光和神情中没有一丝的忐忑和好奇,眼神出奇的坦然淡定,像是个经历过年代风雨的老知青!
“上车吧,冯彬,你们帮学弟把行李搬上车!”
“好的,周老师!”
几个学长笑着上前,二话不说就解开麻绳,把木箱和竹筐抬起,搬上了迎新的老式公交,这会儿车里已经坐满了一大半。
放好行李,陈长贵坐在最后一排,抬眼打量着周围,这时候家长送孩子上学的情况不多,不说费钱,车票也不好买,当然,条件好,离学校近的家庭也有,可这一趟车里没有家长,都是孤身求学的新生。
这会儿车里有些安静,不少人正在转头好奇的看着他,见陈长贵一抬头,又纷纷回头避开他的目光。
车上的学生都很年轻,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对京大的生活满是激动和期待,但也带着几许迷茫和忐忑,他们很想与人交流宣泄,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让他们有些羞涩和顾虑。
“你好…嗯,我叫刘海涛…历史系!”
一声磕磕绊绊,带着浓重口音的自我介绍轻轻的传入陈长贵耳中,他转头对这位带着眼镜的临座笑了笑,伸出手声音洪亮的回答道:
“你好,我叫陈长贵,83级社会学系,来自闽省!”
眼镜青年刘海涛握住陈长贵的手惊奇的回应道:
“哇,你的普通话说的这么好啊,一点口音都没有!”
“嗯,等在京城待了一年,你的口音就少了!”
“你以前来过京城?”
“没有!”
“我猜也是,刚刚我在候车室就看见你了,我还以为你是帮人挑东西的挑夫呢,我老家江城就有很多挑夫!”
“是吗?”
陈长贵笑了,江城挑夫他知道,上辈子他看过《万箭穿心》,对片中颜丙燕饰演的江城女挑夫印象极深,和现在的自己的确有几分相似。
“啊~你别误会,我不是在笑话你…”
“我明白的,家里就这个条件,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嗯,我其实很佩服你!”
“呵呵…佩服我什么,家里穷啊?”
眼睛青年摸了摸头,略带腼腆的笑了笑,“你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特别有自信,我就不行,话都不好意思多说!”
陈长贵笑了笑,这个年代的学生可真青涩单纯,放在后世,年轻人可懒得搭理别人,都抱着手机各玩各的,
“你的口音挺好听的,普通话能听得懂就行,你学的又不是播音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不是吗!”
…
两人的交谈声让车里的气氛渐渐活泼了起来,周围的同学也纷纷依次效仿,
“我叫唐艳,经济管理系…”
“我叫丁立明,来自长安,哲学系…”
“你好,生物系袁绍华!”
…
大家从五湖四海长途跋涉到这个圆梦的地方,有着相同的身份,相同的激动,相同的期待,都在相互认识,相互攀谈,车里满满的全是属于这个年代的青春飞扬。
十来分钟后,红白相间的“五七式”在车内学生的低声交谈中缓缓驶出京城站。
车上的交谈声越来越小,陈长贵和所有学生一样,渐渐把注意力都放在车窗外的京城街头。
九月初的京城正值秋老虎横行之时,天气依然炎热,这个时候的京城被阳光晒的发黄,街头的汽车很少,最多的就是一辆辆骑行的自行车,街道两边的楼房也很矮,楼房不多,平房成片,时常能见到推着三轮车的卖饮料茶水的小贩。
街头的颜色倒是很丰富,行人们各式的短袖衬衫,不乏一些打扮鲜艳的时髦青年,蓝白或红白相间的公交车时不时的驶过眼前,街边的绿树和街灯整齐的排列成一行,一幅幅具有时代特色的宣传画不时的映入眼中。
“支持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支持一切被压迫…”、“到2000年控制人口不超过12亿!”、“随地吐痰不卫生不文明!”等等标语时代感爆棚。
“我们现在经过的是玉渊潭公园,不远处就是钓鱼台国宾馆…这是京城天文馆,对外开放,有时间同学们可以去看看…”
随着几个学长的介绍,汽车离京城大学越来越近,远处的玉泉山山顶的玉峰塔越来越近,窗外的景色也越来越像农村。
陈长贵知道这是中关村,原先叫“中官屯”,是明清时期太监养老埋葬的地方。此时的中关村还是正宗的城中村,虽然有一些科研机关的楼房,但大多都是农田和平房,和后世的“华夏硅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