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退出的理由

第一章　一种美德的反面是另一种美德

世界上没有哪里比珠穆朗玛峰的上段更能孕育出关于坚持的故事，至少从攀登的角度看确实如此。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活着就要用尽全部力气，更别说登上峰顶了。你可能听过很多这样的故事，它们家喻户晓。

因此，从珠穆朗玛峰开始书写退出的好处，再合适不过了。

我将要讲述的珠峰故事与3名登山者有关，分别是斯图尔特·哈奇森博士、约翰·塔斯凯博士和卢·卡西希克。你可能不太熟悉这些名字，他们加入了一支由冒险顾问公司（Adventure Consultants）组织的珠峰商业探险队。冒险顾问公司是20世纪90年代最成功、最受推崇的登山向导公司之一。当年，这支探险队由3名向导、8名夏尔巴人以及8名客户组成。

为了适应新环境以及向山上运送设备，在天气允许的情况下，4号营地的探险队员需要进行几周的中等强度攀登训练，然后才能尝试登顶。哈奇森、塔斯凯和卡西希克相处友好，一起在大本营（海拔17 600英尺[1]）和4号营地（海拔26 000英尺）之间往返攀登了无数次。

有冒险顾问公司这类团队的运作，相对缺乏经验的登山者也能登顶这座世界最高峰，只要准备好7万美元的费用，在尼泊尔自由地待上几个月，同时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当然，良好的身体状态并不意味着保证登顶成功或绝对安全。海拔25 000英尺以上的空气太稀薄，无法长时间维持人类的生命。此外，登山季节的平均温度为零下15华氏度（零下26摄氏度）。

要想登顶（或攀到高处），你必须能坚持人之不能。

在大本营，探险队的领队向客户们强调了在从珠峰脚下攀登至各个中间营地直到登上山顶的过程中，严格遵守每日“关门时间”的重要性。

领队把登顶当天的“关门时间”定在下午1点。

简单地说，“关门时间”就是指登山者停止攀登的时间，即使没有到达目的地也要返回营地。“关门时间”是为了保护登山者，避免他们在下山过程中遇到危险，因为下山比上山更需要技巧。

如果坚持尝试登顶的时间太长，登山者在下山过程中就可能遭受疲劳、缺氧、冻伤、天气变化、迷路、掉进裂缝以及天色昏暗的共同影响。黑暗和疲劳增加了在狭窄的东南山脊上犯错和滑倒的可能性，而一次失足就可能让你从8 000英尺高的地方摔死在中国西藏，或者从12 000英尺高的地方摔死在尼泊尔。

事实上，就珠穆朗玛峰而言，下山时死亡的人数是上山时的8倍多。

客户做出必要的牺牲是为了登顶珠峰，不是为了在登顶前停下脚步。但登顶珠峰对业余登山者来说举步维艰。因此，探险向导们通过登顶或多次登顶珠峰证明自身的能力，领队们通过营销他们成功把客户送上峰顶的案例争抢生意，而夏尔巴人也不能免俗地依靠登顶珠峰来拉高他们在市场上的价值和在当地的地位。

“关门时间”的存在，是为了防止人们在快要登顶时做出继续前进的错误决定。它将三个关键概念植入了攀登计划。首先，坚持并不总是一种优点。继续上山的决定是否明智，取决于攀登条件和登山者的身体状况。当种种情况要求你退出时，听从这些信号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其次，应该在急需做出退出的决定之前早早制订何时退出的计划。正如丹尼尔·卡尼曼所指出的，“事到临头”是最糟糕的决策时机。当你为登顶珠峰牺牲了许多，而峰顶触手可及时，即为“事到临头”。此时最不适合决定是继续还是退出。这就是在面临这种选择之前就要早早定好“关门时间”的原因。

最后，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门时间”提醒我们攀登珠峰的真正目标并不是登顶。峰顶引得万众目光汇聚，这可以理解，但从最广泛、最现实的意义上讲，安全返回山脚才是攀登珠峰的终极目标。

[1]1英尺=0.304 8米。——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