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安石之叹
“荆江日落阵云低，横戈跃马今何时。”
一晃眼间，又是两三年过去了，
现在已是永和十六年，距离当初刘胜被众人拥立为天水太守、秦州刺史，已过去了整整十年！
人都说岁月如梭，晃眼云烟，真是一点没错，
刘胜回想起来，似乎自己年十六杀人千里逃亡、初到陇右，还只是昨日发生的事情，怎么就过去十多年了？
二十弱冠、三十而立，
刘胜现年已二十九岁，是汉中王，地辖陇右五郡、西平郡、汉中郡七郡之地，三十二万户，百万人口，雄兵八万！
不过现如今的天下，晋朝的皇帝司马聃十八岁，燕国的新皇帝慕容暐与凉州之主张玄靓同岁，都是十岁，大秦天王苻坚二十二岁。
在这么多割据一方的统治者中，二十九岁的刘胜，反倒成了最年长的那一位，
当然了，严格来说，其实还有前河套的姚襄、后河套的刘卫辰，以及代国的拓跋什翼犍，其实都比刘胜年龄大，
不过这三位，都地处边陲之地，几乎没什么声量，也就没什么人关注就是……
汉中郡，几辆颇为华丽的马车，在沿着汉水河畔，缓缓西行。
“停！”
忽然，马车停下，从里面走出一个仪态不俗、长髯纶巾的文士来，望着附近田间劳作的百姓，面露惊奇之色。
王坦之也从另一驾马车走了下来，文道：
“安石，何故停下？”
原来，那位仪态不俗的文士，便是大名鼎鼎的谢安谢安石了。
谢安是晋朝名士中的顶流，一直隐居山中，屡辟不就。
但在去年，谢安之弟谢万与北中郎将郗昙兵分两路，北伐燕国，
谁知在北伐的路上，谢万既不问用兵方略，又不抚慰将士，只顾进行一些名士活动：服五石散、袒胸露乳、对着山谷放声长啸。
好不容易被亲信劝着召集了众将，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用如意指着众将说了一句：
“汝等，皆劲卒也！”
由于世兵制的影响，当时江东的将帅，都以被人当做兵卒为忌讳，谢万却称众将为卒，惹得诸将都愤恨不已。
再加上作为前锋的名将郗昙，由于生病不得已撤退，谢万便也匆匆下令撤军，
在撤军的过程中，又误以为敌军已追来，导致数万大军惊扰崩溃，谢万单骑狼狈逃还，不久被贬为庶人。
如此一来，谢家在朝中的族人死的死，贬的贬，没有了支柱，
于是，养望许久的谢安，不得已只能挑起家族的重担，选择了出仕，被桓温征辟为帐下司马，
这一年，谢安已四十岁……
谢安先是指了指正在扶犁耕地的农夫：
“一路走来，汉中之地的百姓，竟然全都在用这种奇特的犁具，仅一人一牛便能翻土，既轻松，又省去了许多人力畜力，
若能将此物在江东推广，必能增强国力！”
“话是这么说，只怕要想在江东推广，非一二十年之功，不能成效。”
王坦之已经不是第一次出使上邽了，自是早就知道此物名叫“汉王犁”，确实是一种好东西，
不过江东的田地，基本都被世家大族所瓜分殆尽，
而世族又不缺人力畜力，因此对于更换曲辕犁，并不是很上心。
反倒是在荆襄地区，已开始有一些小农小户，通过一些途径，开始用上曲辕犁了……
谢安也有些无计，叹了一声后，又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建在河流中巨大的建筑：
“那是何物？”
王坦之道：
“应该是水车、筒车一类的灌溉之物，在江东也常见，不足为奇。”
谢安听后，反而更加的奇怪了：
“水车、筒车多在山陵地区出现，这里全是一望无际的良田平地，到处沟渠纵横，哪需要建造水车？”
王坦之也感到有些奇怪，于是跟谢艾走了过去，一探究竟。
到了近前一看，才发现这水车不仅比江东的要大许多，构造也要更为复杂一些，而且是不引水的，
专门通过水流之力转动水车，带动岸上的转盘，转盘又带动几个大砻、石磨，似在永不停歇的在给麦穗脱壳、磨成粉末！
王坦之、谢安顿时看得一阵瞠目结舌，
水车不足为奇，砻作为脱壳之物，也早就在西汉时期就出现了，
《淮南子·说林训》中就有记载：“舌之与齿，孰先砻也。”
不过将水车与大砻、石磨联系在一起，王坦之、谢安却还是头一回看见！
两人都觉得这水车似乎与常见的很不同，还想细看这是怎么做到的，
但这时，却有亭卒走上前来阻拦，不准他们继续靠近，只得作罢。
继续西行，到了下午，一行人感到口渴，便去路边的里舍讨水喝，
这时，谢安又见到这里的百姓家里，竟然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屋内供奉了汉中王刘胜的长生牌，顿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刘胜此人，在这汉中之地，竟得人心至此？”
王坦之若有所思道：
“一路走来，汉中郡民多富足，即便是三口之家，也有余粮，又轻役薄赋，自是能得人心了。”
谢安道：
“听说汉中郡被刘胜攻取时，仅有人口十万出头而已，现在却已有三十多万，足足增长了一倍，
相比之下，蜀中多战乱，人口锐减，早已不复昔年的富庶了！”
王坦之叹了一声：
“所幸前两年，益州刺史周抚终于将蜀地的各股叛军尽数剿灭，希望以后能休养生息吧……”
谢安、王坦之的车驾，出了阳平关后，并未走陈仓道，而是继续西行，进入了仇池国，经由祁山道，抵达了天水郡。
因为现在的仇池国，与汉国极为和睦，因此完全不必绕路，省去了许多时间。
到了上邽，见到刘胜后，刘胜听闻是谢安亲来，顿时极为重视，让人在宫中设宴款待，把卫傥、张缉等国中名士都叫了来倾谈。
刘胜举杯朝着谢安遥遥敬了一杯酒，问道：
“不知征西大将军派两位才俊来陇上，所为何事？”
“征西大将军”即桓温的官职头衔，谢安、王坦之都是他的幕僚，自是受桓温派遣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