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余波
从医疗室里醒来，感受了下蜕变后的恩赐和本相后，就看到了安雅正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旁边放着一把长柄斧锤，手上正在剥着一颗橘子，嘴角沾着几枚果粒。
“呃…安雅？”
“嗯？神使大人！”
安雅俯身，抓住李耀的手。
“说多少回了，叫李耀就行。”
撑起身体，将枕头竖着靠在床架上，倚了上去，酸疼感充斥着全身。
“巴尔坎老爷子他们呢？怎么样了？”
“砰！”
单人病房的门板被推开，本就在门外等着的巴尔坎脸上裹着两块纱布走了进来，后面是里斯，右肩上挂着三角巾兜着胳膊。
“好着呢，倒是你小子，感情你才成为扬升者啊，我还纳闷你当时晕地上的时候怎么魔素波动那么剧烈。”
巴尔坎打量着李耀，好像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
“你之前都不是扬升者，怎么能用魔素的？”
“啊…那个啊…神灵强行激活了我的魔素源，让我即使没有被世界本身所承认也可以使用魔素，可以理解为黑户，无法觉醒灵魂本相，但是可以用魔法啥的了。”
李耀挠了挠后脑勺，在和世界意识交流后，又被塞了一堆关于魔素的理论知识，虽然还没消化完，但对于一些运用已经清楚多了，不再像之前只是会用却不懂了。
“对了，你们团长…”
“哦，已经埋了，从驻地后面的墓地里和牺牲的其他队员埋在一起了。”
“…这样吗，这么快吗？”
巴尔坎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挠了挠头。
“你小子…昏了三天啊…”
“而且阿塔姆在镇上算是个挺孤辟的人，再加上一群人要养伤，葬礼也没用多久。”
“…这样啊。”
“也别太在乎了，怎么说生前也砍死了个神灵，赚的没边了。还有，这个东西你需要看一下。”
巴尔坎递过来一封黑色的信件，上面的火漆好像刚刚开封。
“从皇城的至上领主议会直接传送过来的，关于羽蜕教团的事情。”
李耀大体看了几遍后，将信扔还给巴尔坎。
“…这还打个屁。”
下了病床，李耀走到窗户旁，看着外面正在逐渐恢复日常的城镇，工人正在修复街道与建筑。
“无论哪个世界都会有一群没了亲妈的玩意儿吗？”
那封信简明地讲叙了一下目前皇城内的情况，整个皇城内的贵族家族约有三分之二都被羽蜕教团给渗透，至于皇室，目前经过调查，二皇女、二皇子、三皇子大概率已经和羽蜕教团有过接触，至于是否被腐化，信里没说，而皇城内的各处行政机关以及护卫军团内也疑似出现大量羽蜕教团成员，至于皇帝…
“所以…这是你们皇帝亲笔写的了？那他应对的策略呢？这种老狐狸不可能就发一封这玩意儿吧？”
“皇城内部已经无法完全信任了，所以需要外面值得信任的人进去。”
收好信件，巴尔坎叹气，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条晃了晃。
“清君侧…呵呵，纸条上写的什么？”
“让我还有几个老朋友回皇都帮忙，最好把你也带回去。”
“唔，还真是忠诚啊，巴尔坎。我肯定会去的，毕竟涉及到了邪神余孽。”
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转头望向巴尔坎。
“那么，什么时候走？还有，这里的防御怎么办？要是那群畜生们再来一次类似的攻击，这里应该防不住了吧！”
“后天出发，越快越好，这封信是一天前送来的，鬼知道咱们赶到皇城的时候那里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至于这里…周边城镇的支援已经到了，大游骑兵团的其他分团支援也来了。”
“那么，我随时都可以了，老头，看你们了。”
直接往身上丢了两发月愈术，缓解了身体的不适，经过了恩赐强化和正规的扬升程序，魔素的运用与效率也得到了些许提升。
“那好，你先好好休息，我和里斯还有工作要交待。”
“休息就算了，而且我需要一些历史和地理的书，那种比较详细的。”
叫住了起身欲走的巴尔坎。
“那种东西镇上的图书馆里就有…”
“巴卡坎，我要的不是那种经过美化和简写的大纲，我知道你有那种我需要的，我要你的藏书，如果可以的话，你们的团史记录也让我看看吧。”
“那些到是没什么问题，真正机密的文件也不让保存在团内，你看的完？”
“我可以存起来看，放心，看不完的我都会用法术直接刻印一份，不会不还你。”
套上外套，李耀走出了病房。
他去了其他的大帐篷里，那里还有很多伤员。
……
……
巴尔坎很快让人将四个一人多高的书箱送到了大地神庙，李耀如饥似渴般的开始了阅读和记录。
直到太阳西落，安雅都将自己的武装重新封油放回了床下，李耀也没有出来房间。
“咚咚。”
“进。”
安雅推开房门，看到在一个小型月亮的照耀下，李耀倚在藤椅上，正翻看着这片异界中一名著名学者书所写的长篇史书，一旁的石桌上，则是已经读完，堆放了两叠的书堆。
无论是地方神话还是名家史诗，李耀来者不拒，巴尔坎的所有关于历史的藏书、笔记、秘闻甚至只是几句流言蜚语，都被李耀如饿兽进食一般阅览。
“大人，您…在看什么？”
“唔…《权利的史诗3——歌利亚王朝中期的五权派系斗争》。”
“怎么了吗？”
书摊放在大腿上，李耀看向安雅。
“大人，世界是爱人类的吗？”
李耀愣住了，仔细看着安雅那张略微有些执拗的脸，眼睛似乎红红的，他回想着某个无良大光球对他说的话。
“…爱吧。”
“是这样的吗？”
“大概是吧，我不知道。”
“那，那些不义的人们，还有邪神们，世界厌恶他们吗？”
少女略有些急切的问。
“…大概？我真的不知道，安雅，我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叹气，坐直身子，看着安雅。
“大人…我，我知道了，谢谢您，您尽早休息吧…也请您不要这么拼命了。”
少女掩面起身，准备离开。
“安雅。”
“人从不是为了取悦某个高位存在而活，世界爱人类才为人类赋予了灵魂上的自由。”
“思考世界是否爱人类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你自己都不爱人类的话，世界爱不爱人类对你而言又有什么用呢？”
“世界爱人类，但它也无法再多做什么了，不是说好人就能长命百岁，也不是说邪神就一定会天打雷劈。”
“我不知道世界会眷恋或者喜爱什么样的人类，但是，直面自己内心的人至少一定会得到世界的注视。”
“但就目前来说，安雅，你还没有直面自己的内心。”
安雅推开门的左手颤抖着，右手在脸上抹着什么。
“真是…真是残酷啊，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不像平常一样编个故事骗骗我呢？”
“我不想骗你。”
“…为…为什么啊？”
“因为你在哭啊…”
“啊…您看到了啊…大人…”
抽泣声不再掩盖，少女双手捂脸，站在了门口。
李耀是在给别的士兵疗伤时，听里斯说的，战斗期间安雅满身鲜血的抱着一个孩子冲进了急救帐篷，然而当医生接过时，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那是城镇上流浪的捨荒孩童，偶尔也会来大地神庙蹭饭，李耀经常把自己的菜分给他。
之前撤离居民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没有带上他，他只好躲在了平常所在的桥洞中。
而几只擅长潜伏的恶兽绕过了防线，进入防线后方，向炮击阵地突进时，被他所看到。
少年等恶兽消失在眼前后，从桥洞中翻出就跑向了附近的钟塔，他不知道当时哪里能联系到后面，只能用他知道的方法帮忙传递消息。
然而，当他拼命敲响钟塔，使得城中的巡逻队向此处赶来时，那几头恶兽却也巡声而来，被钟声所刺激，杀戮的扭曲欲望终于压过了巴所下达的微弱指令，纵使荆棘将血肉扭碎。
安雅当时则并没有如巴尔坎所说一直待在神庙，而是穿着老神女留给自己的法术武装和拎着长柄蒸汽爆斧在城镇中帮助巡视。
神女从来不是好看而已，第二次神战中的神女那都是纯粹的单体战争兵器，只是到了现在弱化了许多，也就能和普通黑熊角力的程度。
当时的安雅恰好离钟塔更近，只是当她赶过去时，那孩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之后，当巡逻队也赶到时，安雅早就抱着那孩子奔向了急救帐篷，只留下了一幢几乎快要崩裂的钟塔和几头满是火焰爆炸伤痕且死相惨裂的恶兽。
“那…那孩子一直在我怀里留血，他一直叫我姐姐，他…他说，姐姐，我不想，不想死…”
“…大人，我救不了他…我止不住他的血…我止不住啊啊！”
安雅止不住的吸气，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她倚靠着门框，似乎十分地用力，不想让自己倒下。
李耀撑起安雅，将她送回到她的卧室，等她哭累睡熟后，走出了大地神庙，在外面洒满月光的小路上满无目的地走着。
“…三个月亮的夜晚…还真是亮的心发慌。”
“怎么？有意见？这又不是我能掌控的。”莉艾娜的虚影浮现，坐在一把白色的扶手椅上，漂行在一旁。
“你出来干什么？”
“这不是看到少年你有些落寞，知心大姐姐来…”
“你觉得我信吗？”
“爱信不信。”
“我灵魂里的死月有头绪了？”
“没，但是反正也想不出来，我还是不想了。”
一人一神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来到了一株白色的参天大树之下。
“月槐…真是稀奇，竟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长这么大。”
莉艾娜坐在了一处枝杈上，晃悠着小腿。
李耀坐在树下，倚靠着大树，仰望着陌生的星空。
“星星…好多。”
那是自幼从城市里长大的李耀从未见过的夜空。
“…那些星星每一颗都是过去完全死去神灵的遗躯所化，神灵的遗躯被时光分解为源初之物，之后又被世界凝为星之锚点固定住了星界之中的轨道，于是，现在的这颗星球、以及更多的星星开始围绕着太阳转动。”
莉艾娜略有些怀念般，看着星空。
“我们那时候，人间还是块会转动的超级大的圆盘呢，更早之前的人间具说更像是一个环。”
“日心说，天圆地方，环世界…”
李耀静静听着，然后说出三个词。
“嗯？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李耀紧靠在大树上，旷野的风吹来，很冷。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感觉到了孤独，那是一种不同于死亡的恐惧，自己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了。
“为什么呢…”
莉艾娜看着树下一直盯着夜空的李耀不禁叹气，她就知道不该执意自己的那个想法，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别的能净化神孽的方法了。
“…这一切都是因我自己的贪念引起的，却将你扯了进来，对不起。”
莉艾娜在心中满是愧疚，看着李耀，她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你，很迷茫，对吧？第一次接触战争，第一次杀死什么或者看到什么被杀死？对吧？”
“李耀，不用害…”
“你再用那些坑小孩的屁话和故作高深的语气，我就要攻击你的家人了。”
“呃！”
莉艾娜睁大了六只眼睛，你这个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这种时候不应该开始泪眼汪汪地对温柔美丽的神明姐姐吐露心声吗？然后，我就可以好好安慰你一番，让你更好的依赖…
“更好的PUA我，给你们卖命了是吧？”
“咳！说什么呢…”
“莉艾娜，你好像没明白，我不是那种话本里的勇者，我没有什么所谓的美德，我的教养是来自于我所受到的教育以及我的父母的影响。”
“我会郁闷、会悲伤、会开心、会愤怒，我会为了能够回家而削弱某些东西对于我的影响，比如，仁慈，又比如，同情。”
“你听好了，莉艾娜，我并不吝啬我的同情或者说，关心。”
“只是，你们再TM拿些无聊的东西来让我为你们做更多的事情时，你要明白，我知道你们碾死我很容易，但这不代表我不能给你们添点堵。”
黑色的锁链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枝头，其上的猛毒渗入月槐，没有使其衰败，反而让树身变成黑色。
“我一直压着股火呢，所以，有事说事，让我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工仔，好吗？”
笑眯眯地看着莉艾娜，李耀收回了锁链，不表现出强势就极易被拿捏，如果说穿越前，李耀还会受到社会道德与法律的拘束，那么现在约束他自己的就只剩下他自身的修养与道德观了。
“…对不起。”
“没关系，所以，你出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月神大人。”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莉艾娜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被吓到了失声。
“这…是什么？”
“几种魂毒的混合使用而已，灵魂本相的优先级还挺高，三代神灵的投影也会被影响到一些么，真不错。”
右臂上垂下一个熏香球炉，里面散发出无味的毒气。
“会被魂毒影响，这么说来，这原来是灵魂投影吗？有意思。”
“你…算了…错先在我们，你有愤怒也实属正常，至于找你有什么事情…”
一点萤光从莉艾娜指间流落到了李耀眉心。
“你之前不是说给你的信息落后了吗？新收集到的。”
“别嫌少，三代神灵对于人间的影响少的可怜。”
接收完信息，是关于莫奎拉圣帝国的部分隐秘以及羽蜕教团的信息。
“谢了，用处挺大，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没了…”
看着倚靠大树，闭眼休息的李耀，莉艾娜咬了下嘴唇。
“…其实，人间如果没有泰瑞娅，是不会这样的。”
“什么意思？”
“从一代神灵的腐烂尸骸中所诞生的神瘟、疯神们的疯狂因果、狂爱神灵的无尽狂爱会让人间变成什么样呢？”
想了想之前见到过的巴与二代虫神信徒雕像，李耀不禁为这个世界抺了把汗。
“而人间目前还算正常的一个极大原因，就是因为泰瑞娅将这一切都扛在了自己身上。”
“她将所有的污染全部都收入了自己的神域中，用自己的神魂与神格筑成了一个囚笼，自己的本体一直在神域中与其对抗，以自己的神躯当作一个净化器，让那些物质重新纯化为世界基质。”
“当初你刚来到神域时见到的泰瑞娅是她的魂之分身，带有她部分还是人类时的灵魂和她赋予的记忆，而她的本体，盖瑞娅，则一直在她自己的神域之中昏迷。”
“…上一次，我去看她时，她的神魂已经被腐化了约有三分之二了。”
莉艾娜从树上落下，跪在了李耀面前。
“是我诓骗了泰瑞娅，让她同意了召唤异界之人来到此处，也是我第一时间封印了你的灵魂本相，隔绝了你与世界的直接交流…对不起。”
“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关于世界不再信任我们神灵的方面我并没有撒谎，至于给你落后的信息除了我之前的解释外，也的确有想要让你能更受我掌握的私心。”
李耀睁眼，看着莉艾娜。
“所以？”
“…拜托你，救救泰瑞娅与亚瑞娅。我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莉艾娜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李耀真的铁了心要在人间整个大的，那她其实是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直接阻止的，她的神灵本源有一半全部消耗在了构建世界通路上。再加上世界本身对神灵在人间力灵的压制，使得莉艾娜对人间的影响已经弱到了极制。
“…你要是在我那个世界里，组乐队应该是个好手。”
李耀看着她，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啊，莉艾娜。”
“隐瞒、欺诈、信息差、道德绑架，你还有什么绝活没拿出来？”
真好玩啊，真好玩。李耀的嘴角勾起的角度越来越大，一个究极乐子人的恶劣根性开始萌发，原本以为只能当个苦命马喽，没想到，却有惊天大乐子能看。
“行了，抬起头吧，我的月亮女神，告诉我一件事吧。”
“什么？”
李耀想起了安雅的问题。
“你爱人类吗？”
“啊？这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爱人类吗？回答就好。”
“…我…谈不上喜爱。”
“好，非常好。终于，我明白了啊，你们…也不过只是一群人，那就好办了，对了，你知道其他神灵的神庙的分布情况吗？”
“知道，你要干啥？”
莉艾娜已经站起来了，听到李耀的问题，她愣住了。
“不是都不喜欢管事吗？没事，我来管，我要开始，扯虎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