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造反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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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死神与同盟条约

“我说,下次有这么重要的事儿,爵爷您能不能早点儿吩咐我们这些下人?”揉着肚子的威尔逊抱怨道,“一般人可真经不住这种惊吓。”

画风从惊恐蓦然……恢复了一整个轻松和乐的派头。

“嘿,威尔逊,您知道我是个戏剧迷,自己也多少算半个剧作家咧,这么有意思的事儿怎么能错过?我憋着什么都不说,就盼着看您瞪圆眼珠子的反应,都快把我憋坏了。”鲁斯凡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一般地享用着他那可疑的圣人之血,同时慢条斯理将自己的坏水和盘托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围观酒吧里的死神械斗的。”

“见鬼,一只吸血鬼盼着看一个正常人看到满脸堆笑的神灵是怎么收拾不讲道理的恶灵时的反应,这剧本您可真敢写,”威尔逊丝毫没有好气地说道,“刚刚那三只小鬼可够凶的。”

“是的!他们是睡觉的时候被人意外割了喉,但好消息是割喉的人后来被他们仨吃了。您知道,我喜欢这种复仇的情节。”

“见鬼,那颗人头该不会就是……”

“您是懂足球的起源的,威尔逊,能踢着仇人脑袋满地儿跑,岂不是件快哉的事儿?自英国人从凯尔特的年代砍下罗马人的脑袋开始,这种娱乐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然我们这个小地方哪能供出那么多足球流氓?”

鲁斯凡在复仇方面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务实的。身为一个英国人,他处世的原则却像极了大陆的梅特涅,严格信奉有仇当场就报,莫把恩怨留在明天。以前连屠城这种事儿都恨不得三天之内赶完工。

不愧是特兰西瓦尼亚的亲传子民。

当两位哲学家还打算就人类的刑罚史进行一番激烈辩论的时候,左培尔在打理着柜台上的酒精瓶子。作为刚刚那场短暂冲突中的主角,他表现得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在左培尔挥动镰刀的那一刹那,窗外的黑暗似乎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趴在窗外虎视眈眈的尸体和鬼魂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恬静的月光与弥漫的白雾。

是的,伦敦又恢复了它迷人而神秘的一面。

“Fraigility, thy name is London.”

威尔逊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也不知道如此善变的原因是天边月相的阴晴圆缺,还是左培尔手里的那把绝对真理。不过现在这把长柄镰刀倒放在墙边,倒是一点儿都不起眼,杀鬼的家伙,朴实得就好像是把割草的农具。

“卡斯帕尔的弟弟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是此刻他特别想打听的事儿,而鲁斯凡端起酒大声地笑了起来:“威尔逊,泰勒斯如果知道在伦敦有您这么个学生,他一定会大喜过望的。总算不只他一个人,通晓天上星星的奥秘,却不小心栽倒在泥坑里了。您就这么直接大咧咧地问他们的家务事?”

威尔逊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倒是左培尔不以为忤,专心致志地伺弄着他手上的酒。

“我和卡斯帕尔是在伦敦的一间书店分开的,其实也不算分开。我们有个同乡,叫巴斯蒂安。他手上有一本旧书,拉着我们去卖。但伦敦的古董书商给的价格不太满意。直到有一天有个高利贷商人愿意花钱买这本书,他就上门去送书了。

那一整个白天,他都没回来,晚上我们熄灯了快入睡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出现在我们面前,给了我们一枚硬币,让我们猜正面。猜中正面的人,就不用跟着他走。

我猜中了反面,就是这样。”

左培尔没有多说什么,他的神情很镇定自若,似乎讲的不是一个可疑的故事,而是在唠家常。然后他从柜台里拿出了一本用链条锁锁住的书,递给了威尔逊。

威尔逊想了想,觉得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过问左培尔如何成为的死神,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于是打算将这个问题留着回去给卡斯帕尔。

“张伯伦先生,您回去的时候请将这本书转交给我哥哥,他会用得上的。而且我听他说,这本书对您也很重要。其他的事儿他都会给您解释的。”

威尔逊郑重其事地接下了这本书,书有些年头了,封面做得很好,银质的锁链缠绕着书封,很有点儿法国作坊那种号称Moleskine的旅行笔记本的味道。触摸封皮,总有一种奇异的触感。

“但现在您无需关注我们兄弟之间这些鸡毛蒜皮。我相信,相比您正在谋划的事情,这些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威尔逊决心接受这个建议,他此刻需要理清的问题确实堆积如山,但脑袋却还晕乎乎的。

恍惚间,他觉得在左培尔和鲁斯凡身上各藏有一个重要的秘密。

但这两个秘密是什么,彼此之间有什么联系,他还没腾不出脑子去想。毕竟,魔法学院的那套古典的神秘主义气质在这些看着就像反贼的家伙们身上,显得格外馥郁。

当然,他自己的行事风格也确乎如此。如同迷雾中留下的一条小道,各个秘密与传闻被他随意地抛在街边与巷尾。顺着那晦暗不明的碎片,去还原他的想法,只会发现自己正迷失在一团迷雾之中。

此刻,他和酒馆里的其他人一样,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他控制住自己不多瞥一眼放在墙边的镰刀,左培尔只是憨憨地笑了笑,鲁斯凡则每每斟酌用词,以抛出一个个不令人反感的问题。

至于格温普兰,他就一直那么趴着,极少的时候动一动。根据鲁斯凡的话来说,是因为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烧焦了,恢复起来需要一点时间。

“好了,为了犒劳您,这杯我来请。喝完后您再来和我们介绍介绍您那神奇的远东,”左培尔将一个雪莉杯摆在了吧台之上:“为刚刚那个插曲,我想出了一个助兴的小花招。”

“愿闻其详。”威尔逊吃力地站了起来,这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孱弱。

公允地说,之前的那杯酒对恢复元气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站直了的左培尔将三勺苏格兰威士忌倒进了雪莉杯之后,便轻轻地摇晃杯身,琥珀色液体在杯中轻巧地荡开,挂在杯壁的酒精如同冰雪洗练之后,黏在窗户上的残雪,在日照下消融。随后他又拿出一支提拉式的打酒器。

在打酒器里倒进了酒精浓度更高的高地出产的威士忌之后,左培尔再用一根小木棍,将从酒精灯上引燃的火焰,小心翼翼地伸到了酒精之上。

“哗”地一下,一股蓝色的火焰便从威士忌上燃烧了起来。它轻柔、缥缈而温暖。与木棒燃烧时的热烈的红色火焰不同,酒精供养的蓝色火焰安静而柔和,颇有些冬日之日的意味。

左培尔小心地将提酒器深入雪莉杯里,蓝色的火焰在杯中跳跃着,直到酒精更低的威士忌浸没过来,将火焰扑灭。

“请吧,张伯伦先生。这是阿伯丁安格斯,以前的猎人在苏格兰高地的时候捕猎雷鸟时,都这么围聚在火焰旁,来一杯热饮。酒与火能舒缓孤独,驱散恐惧,拯救灵魂。”

左培尔递来的酒,喝起来很特别。不是刚刚那种喝起来热烘烘的口感,柔和、丝滑、安抚内心。而纷扰于威尔逊内心的杂念,在此刻都是安抚了下来。手脚那因为透支过度而引起的酸疼和麻痹,竟然也缓缓消退了。

很快就有了力气。

“我感觉自己好多了,谢谢。”

左培尔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将头转向了鲁斯凡,这个转头的意思,兼蓄了“我干完了”和“到你了”的意思。但鲁斯凡摇了摇头,眼睛向还趴着没能起身的格温普兰瞟了瞟。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只有血与酒的香气,在酒馆内缠绕。

“您不打算说点儿什么么,爵爷,比如刚刚您到哪儿去了。”威尔逊并不在意打破隔阂,他认为自己有资格提出这个问题。作为队友,他在深入教堂的时候失去了队友的消息,而在恢复意识之后,又发现鲁斯凡在照顾格温普兰。

“我会告诉您的,威尔逊,很抱歉之前的分开行动。但这里是都柏林吸血鬼长老会的地盘,换句话说,我们直接闯进了全欧洲最令人发指的秘密基地。而我,因为吸血鬼的身份,一进来就被传送到了这里的迎宾所。还没来得及出门,就接到了您闯进来的消息。威尔逊,未经邀请而踏进这里的人都会被铲除掉,这是我们要遵循的‘避世法则’。

在格温普兰与您交手的时候,我不得不花费很多口舌与本地的亲王交涉,这才勉强拿到我们的免死令。”

“您真是我们之中那位天生的外交家,爵爷。”

“别取笑我了威尔逊,哪儿有为自己活命乞怜的外交官,威斯特伐利亚条约都签了快三百年了。但公约这种事儿,只要他们宣布您不是个文明国度,就一切作废。您还没习惯了。”

“您可以把自己想象成出使奥斯曼的国务大臣秘书,他们通常会给您一个领事衔和一辆专属马车呢。”

“威尔逊,”鲁斯凡脸色很凝重地说道,“千万记住,在这里绝对不要以轻忽的口气谈论本地的统治者。现在秘党奉行的还是雷厉风行的恐怖主义,任何试图挑战他们权威的做法都会遭到长老会的报复。

而我们的谈话很可能会被他们听见。”

“Sure,谢谢爵爷您这么提点我。”威尔逊向鲁斯凡行了个礼。

“别太担心,张伯伦先生,您在这里是安全的。”左培尔看了看担忧的鲁斯凡,将话头接了过去,“现在您是大锅酒馆的客人,而这是绝对中立的地带。考虑到您以后会常来,为您准备一个宾至如归的中转站是很有必要的。”

威尔逊回头看了看左培尔,对方并不是一个信口开河大包大揽的人。

“见鬼,我要常来这儿么?”

“是的,威尔逊,格温普兰爵士也为了让您自由活动做了不少事儿。除了用他那久负盛名的花剑戳您之外,正是他死命将您限制在入口附近,我才有机会用这件事向亲王证明您纯属误入。”

说完鲁斯凡低头看着还不能自由动弹的格温普兰:“他在这个世界里还是选择当一个好人。”

“我很抱歉,鲁斯凡,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但依我对特瑞莫一族的了解,说服他们放一个触犯避世法则的外人,实在不太可能。”恢复了理智思考的威尔逊,又第一时间恢复了他矜持而多疑的性格,“我们不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就走出这片领地的,尤其是他们大举南下而又保持绝对低调的情况下。”

鲁斯凡要送到口中的酒杯停了下来,左培尔则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事儿,静静地听完这段对话。

“爵爷,都柏林和伦敦从来就不是一条心,为什么爱尔兰的吸血鬼自治领会进入伦敦?这里是伦敦警力最稀薄的地方,又为什么会选择下榻这里?能维持如此大规模的血魔法运作,长老会算是下了血本了。既然运来了这么多辎重,竟然与王后招呼都不打。说真的,我现在非常担心自己走出酒馆之后的下场。”

鲁斯凡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言不由衷的为难之色。

“威尔逊,您的嗅觉着实令我惊讶,不过这也使我对我们的使命更有信心……”

“爵爷,放下那些外交辞令吧,死神不是那么随便调动的人,尽管左培尔也是和我们这十几个人有密切关系的人,但他出现在这里的时机和地点,都巧合得令人头皮发麻。

而且就算只和卡斯帕尔隔一条街,也没有先去见自己的亲哥哥。足以见得他的任务有多么事关重大。我赌这次长老会是带着整套家底过来的,他们可不喜欢意外。所以,按照我对您的了解,您一定是说服了主事人将我们列入行动计划,才换回这个活命的机会。

那么,您和他们谈成了什么交易呢?”

威尔逊静静地看着鲁斯凡的瞳孔,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毫不意外,又似乎包含了许多疑问、等待、以及隐含的怒气。

“咳咳,让我来回答吧,鲁斯凡,你为威尔逊和我们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

吧台上响起了一声稍显虚弱的声音,受到重创的格温普兰此刻已经吃力地抬起了头,左培尔马上给他递上一包特制的血袋。

“威尔逊·张伯伦,都柏林吸血鬼长老会现在正面临着被清剿的危机,我们十分愿意加入您反抗玛丽·路易斯·维多利亚与她可耻的同谋底西福涅的抗争之中。但是现在爱尔兰的人民无比需要您的帮助,我们需要您手上的那张百万英镑的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