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造反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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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就指望您的一肚子坏水了

“如果不是知道我们过日子确实不需要花钱,实在没必要为了张人间废纸引来底西福涅的盯梢的话,我多少是会怀疑您拿了那张汇票的,威尔逊,”片刻之后,舒缓了惊愕气氛与应激反应的众人坐回了吧台,“这件事未免太巧合了。”

威尔逊苦笑了一下:“掀起阴谋的时候,人们都是自信有把握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惟有命运女神才知道,波浪最终冲向的是海岸还是堤坝。”

“那对您的计划有什么阻碍吗?”鲁斯凡并没有着急品尝杯子里的酒,按照惯例,他是不能喝葡萄酒的,“帕斯卡尔,我不能喝这个,这玩意儿的别名可是基督之血。”

“抱歉,爵爷,我以为我们马上就要开始犯上作乱,理应需要一点仪式感。而且,这是勃艮第奇迹之年的高价货,店里最后半瓶。”

“啊,啊,您说得对,帕斯卡尔,我把这一截给忘了。那么,干杯,先生们。为了我们正在犯下的战争罪。”

“爵爷,您刚刚说的是,一桩窃案?”威尔逊举起了酒杯。

“是的,就在卡门老师和您回来之后没多久,一名美国商人报案,说自己随身携带的汇票不见了。苏格兰场的人都去了现场,当晚的吉普赛女人和一个假警官成了头号嫌疑人,他们还被指控犯下了一桩奇特的杀人案,和在伦敦制造生化恐怖袭击。”

鲁斯凡仰起脖子,将杯中暗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您折腾出的动静很大。”

“他身上有一张百万英镑的支票?”

“对,就是上周四报纸里报道的那一张。”

“我对这个美国佬没有印象,爵爷,”威尔逊想了想,“当晚有直接接触的只有两个西西里出身的黑帮头儿。”

“威尔逊,不用向我解释。您一直都强调我们不需要钱,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所以不可能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去吸引追杀者的注意力。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整个伦敦都在地震。所以我担心这种热度多少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没有什么阻碍,爵爷,一滴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是无法控制沸油飞溅的方向的,”因为喝醉了,威尔逊吃吃地笑了,“在任何其他时代,我们都不会遇到犯罪人口高达15.8%的盛况,但我们碰上了,不知幸运还是不幸,贪财的罪犯多得令人发指,所以只好抓住这个机会了。

一张百万面值的汇票一失踪,会引得所有的毒蛇激动得吐信子。而我们现在拿出这张支票去投资,才会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容易达成目的。万一真有人循迹而来,就留下一张假支票逃走,这样,我们只会被当成一股借机诈骗的蟊贼,不一定入得了苏格兰场的法眼——没有什么比把一片叶子藏进森林里更安全的了。”

“所以让您来当我们的队长是对的,威尔逊,您有犯罪的天赋,只是需要施展。您今天布置给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去拜访了伦敦股票证券交易所,在里头见到了大西部铁路公司的投资经理,和他们亮出了我的爵位和头衔,还有投资的金额。当场我被奉为座上宾地请进去了。

他们开口要的钱不少,两镑一股,一次性最少购买100股,一架纺纱机的价钱,却只换来两张写了字儿的纸,还好像让我们赚了便宜似的。布鲁纳爵士担任了他们铁路设计的总顾问,将铁路从伦敦一直修建到布里斯托的港口。看起来他们很需要钱。

怡和洋行的投资顾问拉住了我,给了我们150卢布一股的价,绑定加尔各答与伦敦东区铁路建设各一股的投资配比。天花乱坠地向我兜售他们的致富计划。

然后我按您的吩咐去了一趟刚刚开设的哈罗德百货,找了好几家文具店,他们都是从法国的文具商手上进货,现在卖得好的都是旅行用的‘鼹鼠皮’,就是用鞣制的小牛皮配上加入亚麻纤维的书写纸,贵点儿的也有45克的道林纸。

至于钢笔嘛……因为雨果对这玩意儿的评价不高(您可别跟卡门老师说),所以价格多少有点儿浮动,陈列出来的钢笔都不方便携带,漏墨问题严重。尽管推销员对此支支吾吾,但你说的问题应该都是存在的,只能自己设法解决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火车投资的工作。目前证券市场很火,两家公司需要先消化既有的投资,才能轮到我们。所以至少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但我看他们对我们的经济情况很感兴趣。”鲁斯凡一口气将今天的任务完全交代了,假如他不想用“汇报”这个词儿的话。

两人端着酒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鲁斯凡摇着杯子,看上去像在醒酒,也像在思忖着是否要开口。看起来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是说,您会有挫败感吗?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你本不应受到袭击的。”鲁斯凡很认真地看向双脸酡红的威尔逊。

“爵爷,如果庞培当年禀告凯撒,我愿为您而死,但您登基的计划仍可能失败,您猜他的结局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会被处死?”

“或许吧,但凯撒一定不会再麻痹大意地站在元老会中间,还以为自己颇受爱戴。爵爷,您敢相信一个从来不预计自己失败的搭档合伙么?”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威尔逊。实际上现在我都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这个身份。”鲁斯凡坐在酒吧椅子上的姿势很特别,他的背永远直得像一块钢板,喝任何东西时也都慢条斯理,一切就都还像在花神咖啡馆一般。

“仿佛上个瞬间我还在向领地里的农民征税,而此刻已身陷伦敦塔。”

“见鬼,亨利八世不经常干这种事儿么?”

“是的,但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天的下场。威尔逊,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所有人之中,你是最快适应过来的。”

“您是说作为帮派分子吗?”

“不,作为一个努力活下来的人。”

“爵爷,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勇敢还是怯懦。”

“哦,您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么?”鲁斯凡望向威尔逊的眼神里,多少带有一点儿玩味。

“是的,爵爷。人类似乎天生同全知全能无缘,拥有的只是自以为是。我一直很害怕自己活在一种无所不知的幻象里,”威尔逊苦笑了一下,“这比中了诅咒可怕多了。”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您不是一名教徒,实在有点可惜。但我想我们会在日后找到答案的,现在有些扯远了,威尔逊,”鲁斯凡盯着威尔逊的眼睛,“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帮派战争的硝烟已经点燃了。”

“加把火,现在我们还没能弄清楚究竟有哪些天杀的团伙卷了进来,还得尽量保全自己人的安全。这需要评估现在的风险。帮派战争一旦打响,别指望这帮暴徒有什么适可而止的观念。”

“威尔逊,今天袭击你们的,如果真的是携带了新型试验枪支的雇佣兵,那么我同意,枪支是个很特殊的突破口。这背后吐露出的信息是,现在觊觎这张支票的势力,一定有能力消化掉这张票,这可不是几个毛贼能做到的。

他们大概率是有头有脸的贵族或公司,戴双白手套来入局,就想套取这张汇票。也就是说,我们卷入的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因此,银行应该没法儿轻易注销这张票据吧?”

“是的,爵爷,所以战争从一开始就已经升级了。我原本预想的是,混乱男孩帮会借口对街区里其他的帮派进行清洗,但现在涌入的杀手体量已经超过合理范围了。但对我们来说,这不是坏消息。毕竟事态越来越难以控制,我们的行动才能浑水摸鱼。

好消息是,现在需要钱,同时又有能力消化这么大一笔汇票的势力并不多,弄清楚了参与方,至少有助于我们玩一手离岸平衡,英格兰伟大的外交国策!今天一批赌档的杀手露面,也就相当于交了底。”

“我以为你会去查探英镑的下落,好给自己洗刷冤名。”

“我不会,而且我认为窃贼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亚当斯先生毕竟没有在凶案中丧生,这就表示这张汇票还没有变成无记名票据。只要亚当斯先生本人报了案,这张钞票就不可能被本地的银行兑现。所以围绕着窃贼的调查还是会继续下去。

至于支票,我能向您保证的是,苏格兰场现在应当还有别的怀疑对象。他们甚至会将白教堂区的流言当成窃贼转移注意力的伎俩。因为帮派的社会地位太低了,根本没法儿消化这张支票。所以窃贼应当还是在上等人周边的社会关系里。以他们有限的精力布置来看,抓住幕后主使,逼迫他将支票找回来,才最划算。”

“所以您的意思是?”

“就是借助这股战火作掩护,尽快地完成扩张。我们要拜访的公司和产业,平时估计根本就不会接待我们,因为订单里有许多非卖品。”

“威尔逊,你就只凭一支笔,就做出了这么多规划?”

“一支生花妙笔,爵爷,也需要时局来佐证。我说过的,文书在现在权力体系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在看不见的权力结构面前,真的也可以是假的,而我现在做的,只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能坐上谈判桌的窗口期而已。

惠特怀斯先生是曼彻斯特人,枪支的买家没有足够的资源和人脉,弄不到他手上这批现在还没有流入市场的样品的。而平时我们若去拜访工厂,差不多也是吃闭门羹的结果。”

“您有怀疑对象么?”

“有几个,但您帮我找到了几个可能性最高的答案。”

“我?”

“是的,您刚刚说了使节对吧?在隔壁街区发生连续枪战,而使馆竟然不照会取消会面?”

“伦敦的枪战并不罕见,威尔逊。”

“偶尔一枪,不会说什么,但放的枪太多了,次数太密了,而使领馆没有任何照会或提醒,难道他们不关心本国侨民么?”

“啊,这样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有道理,威尔逊,今天出门的是爱尔兰自治领、加拿大自治领和莫卧儿帝国的使节,我看见他们很张扬地走进了外交部大楼。”

“我明白了,今晚您得和我一起行动,爵爷。”

“您喝得不少,能动弹么?”

“喝那么多,就是为了晚上能出门一整夜。毕竟现在能在外头游荡的,不是梦游患者,就是酒鬼,不然都得被警官逮进号子里。”

“哈哈哈这就是您的托词么?”

“不完全是,喝点儿酒对晚上御寒有好处,而今晚您得屈尊和我一起行动,估计我们都得在外晃荡一整晚——您知道的,怪物只会在夜里出没。”

鲁斯凡看了看在一旁帮着清理酒吧现场的埃米尔:“咱们不多带几个帮手?”

“您是夜晚之王,我和您一块儿出门,足够了。”

“您还真是会奉承我,我们去哪儿?”

“跟着魔力的流动走,爵爷,首先找到白教堂区里藏起来的祭坛。”

“魔力?祭坛?”鲁斯凡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糊涂了。

“是的,爵爷,您怎么忘了,英国人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就是聊天气。连不喜欢外出的帕斯卡尔,柜台上都得放一份报纸,预备应付随时找他攀谈的酒鬼。而今天伦敦的天气竟然好到能让狙击手窝在三楼的楼顶,毫无顾忌地朝我们放枪。见鬼,大英帝国的首都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好天气?”

鲁斯凡这才反应过来:“见鬼,难怪我觉得今天不对劲儿,但就是说不出是哪儿有问题。”

“这不奇怪,爵爷,老师和我在昨晚的追凶中,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确认了两件事。第一是我们的敌人的确实可以影响天气。当底西福涅呼唤出红月的当晚,伦敦的雾气消散了个干净,至于雾气卷土重来时,他们就退散了。这一点足够充分说明。这件事儿让我对伦敦的好天气相当过敏。

经验告诉我,尽管底西福涅暂时伸不出手来打搅我们,但天气的异常转好,也可能是什么陷阱。现在看来,对方也在利用人类社会的进步,将一场魑魅魍魉的吃人之战包装成了凡人之间的战争。所以,今晚我们完全可以去开开眼界,看看我们的敌人有什么神通。”

“说归说,威尔逊,您肚子里一定又有什么鬼点子吧?”

“要不说您懂我呢,爵爷。爱丽丝和比比杨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能撬开那个男人的嘴,在此之前,不妨让我们先去谈谈究竟吧。”

埃尔米和帕斯卡尔向两人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那我们还等什么,一起出发吧,我的朋友。”鲁斯凡放下了酒杯,血眼在灯光下开始泛起异样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