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鸟和红色的汽车（二）

那些情景直到现在加奈子还记得十分清楚。好几年之后，有一回加奈子坐车赶到惠家里去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着她们大学时代的那些片断，想得心里头怪难受的。

她是在接到惠的一个电话之后赶到惠家里去的。惠在电话中说：“你快来吧，你把我带走吧，这屋里闹鬼……”

加奈子有好长时间没有和惠见面了。开头还有一年一次的校园祭，然后要是谁想起了谁就打个电话约一下。后来有些可以见面可以不见面的就只好放在电话里聊聊算了。再后来就只能匆匆地在电话里听一下对方的声音来让自己放心了。加奈子觉得时间把她们给无情地拆散着。

惠毕业以后进了江户文化博物馆成了一名学艺员。现在才知道那真是一个冷门。还没有毕业时各个大公司就把整个班级给瓜分了，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被“内定”了。那个时候要去当一名象学艺员之类的公务员还真的需要有一点勇气。可是到了经济萧条公司纷纷倒闭的今天人们才惊奇地发现在政府部门里上班，吃的是一口过去在中国都吃不到的大锅饭。

惠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她的日本文学的专业也很对口。她勤勤恳恳地写论文，几年之后还出了一些成果。有一回日本的奈良地区挖出了一堆破镜子，她也被请到了现场一块去探讨那些东西是不是在中国的唐代铸造的。

这一切加奈子都听得不厌其烦。惠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班级里的优等生。她的严格的家庭教育让她认为自己除了是一个优等生之外不会是另外的一个什么孩子。这种可爱的人生观让她在自己的背后永远悬着一根鞭子，在她走进社会之后更是使她吃尽了苦头。

有一回惠在电话中告诉加奈子她无法再在博物馆里呆下去了，人们都嫉妒她的成绩。

“不会吧，你们博物馆里都是一些老头子……”言外之意惠在博物馆里也是一朵得到垂青的花。

“可是他们监视我，偷拍我的录相……”

加奈子一直以为惠是在跟她开玩笑。要是没有这句话，她会认为刚刚接到的惠的电话也是一句无稽之谈。但是把这两句话合在一起去想着时加奈子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了。

后来她知道那段时间里惠刚刚和她的男朋友分了手。惠告诉她自己不能失去他，他是能够让她与之结婚的唯一的男孩。惠还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去跟踪他的：偷偷打开他公寓前面的信箱，试图发现他下班后赶去会见的新的女友……这些行为如果再进一步发展的话就会触动法律了。

加奈子没见过惠的男朋友。惠来不及把他介绍给加奈子他们就分手了。实际上那段爱只能算作比和棒球选手的约会稍长一些的男女相处。不过惠的描述却让他的形象在加奈子面前栩栩如生。她甚至因此想起自己的朋友铃木来。铃木是加奈子大学时代的男同学中最亲近的一个。大家都认为他们俩已经是一对恋人了。她自己也至少认为他们是在朝那个方向发展。可是有一天加奈子终于确认存在于自己和铃木之间的不是男女之爱，而只是一种近似于兄弟姐妹之间的手足之情。这倒并不因为铃木比她矮了几个公分，她甚至还因此开玩笑说其实那是一种不协调的美。她发现自己喜欢铃木和她喜欢惠一样只是想尽力地去保护他，让他免受一种什么看不见的灾难。至于什么地方是需要她去保护的应该如何去保护她却一点也搞不清楚。

这种发现让加奈子大吃一惊。她希望这只是一种错觉并且努力让自己和铃木能够象许多恋人那样的亲密无间。可是她始终无法做到这一点。每当她想让自己对铃木拥有一份温情的时候，比它先到的却是一种爱惜，一种怜悯，一种想替铃木做一些什么的冲动。这种情形有一段时间弄得加奈子简直无所适从并且不得不让自己和铃木保持一定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