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三世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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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高潮

阿尔芒·雅克·勒鲁瓦·德·圣阿诺靠在河岸边的护栏上,一边感受着从塞纳河上吹来的阵阵微风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的波旁宫,两门巨大且笨重的十二磅炮如东方古建筑门前的石狮子一般屹立在两旁,炮口同时朝向左右两方,炮管内早已装填好了葡萄弹。

每门炮的旁边都由一个连排成三列横队分成两批驻守在十二磅炮的左右两旁,位于波旁宫正门的部分则仅有圣阿诺一人看守。

根据夏尔的命令,他此行的任务是‘特别护卫’,虽然表面看着像是保护位于波旁宫的临时政府免遭昨天那样又来一群身份不明的‘反政府分子’阻碍修宪,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赤裸裸地软禁,如今已经是正午时分,但却没有一个议员能从宫中出来。

得益于昨日市政卫队的暴力镇压以及梯也尔的舆论煽动,此时的大街上已经不见了往昔熙熙攘攘的散步人群,只有个别零星的胆大者敢躲在诸如石墙尽头或者远处酒馆的窗台上默默注视着波旁宫的方向。

至于为什么是胆大者,因为这样的街道上到处都隐藏着扒手,警员已经在革命中损失殆尽,而全城又受自由派与共和派两大派系的舆论机器影响导致全巴黎每个街区都有自己的所属政治团体结成街垒互相警戒,军队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也无法从战神广场出动。

在各地都按区域形成了自治秩序且官方势力无法干涉的情况下,那些三不管地带自然就成了犯罪分子的天堂,圣阿诺就曾亲眼看见一个倒霉蛋被两名隐藏在阴影中的歹徒抢走钱包后割了喉。

圣阿诺对此毫不在意,作为军人兼夏尔的朋友,他目前只需为夏尔一人负责,而且此时新的情况正发生了:

“你们简直就是一群强盗!”一个看着像议员的人手舞足蹈地对他面前的三个士兵发疯一样的咆哮,“午餐时间凭什么不放我们出去?”

“很抱歉,议员先生,”阿尔布瓦兹一脸轻蔑地将头伸向议员身边把他逼得连连后退,“我们的领袖,那个可爱的小伍长专门交代我们不能放你们走,好像说什么……你们都是弱不禁风的宝宝,还没到脱离强大而又安全的父亲保护的年纪。”

也许话实在是太好笑,又或者是阿尔布瓦兹装出来的贱兮兮的神情实在太有味道,总之此话一出阿尔布瓦兹在内的其他几个老兵都笑成一团,与面前气得脸色铁青的议员形成鲜明对比。

“宝宝?我宝你个贝了个腿的!”议员气疯了,也不顾着绅士的打扮跟阿尔布瓦兹动起了粗口,“你们的行为是对临时政府的挑衅,也是对法兰西的挑衅!你们这群野蛮人的行为将会通过报纸被全巴黎的守法公民所知晓!”

“哎哟哟,又开始了,”圣阿诺摇摇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将阿尔布瓦兹和另一名老兵支开,亲自和这名脸色和他的年纪一样青涩的议员对质,他的个头勉强够到圣阿诺的胸口,从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你们似乎对我们为你们提供的免费保护很不满啊,”圣阿诺装出一脸不爽的表情对议员说,不知是长相问题还是演得太像,那个议员光是和圣阿诺对视下半身都抖得像是要当场失禁,“拜托,昨天这里刚闹出那么大的事,我们出于爱国之心自愿保护你们的安全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我……这……”议员被圣阿诺装出来的凶巴巴的模样吓得口齿都不利索了。

“你们不是要修宪吗,那么大的事理应不能被反政府分子或者那什么?哦,恨国分子阻挠啊,有我们的保护你们在这政府里做你们的正当事没人会敢来制止你们,还是说你看我们太老了,担心我们开不动枪还是放不了炮啊?”

见议员被吓得完全不敢说话,圣阿诺索性也懒得跟他废话了,直接用他那把多年操作步枪磨出来的满是老茧的大手扣到他比椰子大不了多少的脑袋上,一个使劲便将他连头带身体转了一周,放开手后再往他后背一推,送回波旁宫里了。

“修宪的事关系到法兰西祖国的和平稳定,比起肚子当然更重要,就好好忙你们的工作吧~”圣阿诺对着摔上的门阴阳怪气地嘲道。

他等了两秒半,见对方没再有别的反应,和身旁的阿尔布瓦兹等人对视一眼后终于‘噗’的一声笑得前仰后合,甚至一些离得比较远的士兵听到他们笑也被带得笑起来。

“你们看到了吗,那个年轻人被吓得脸都绿了!”一个胡须稍稀的老兵指着门的方向。

“幸好你圣阿诺及时把他放回去了,不然我看他肯定要在这里尿一裤子!”阿尔布瓦兹笑得胡子都一抖一抖的。

“也不知道他们这下子能不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毕竟照他们说的,他们是在做让法兰西‘和平稳定’的崇高事业,既然都是崇高事业了那怎么还能想着填饱肚子这种庸俗的事情呢?”圣阿诺也说。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圣阿诺,”阿尔布瓦兹打趣地说,“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果断和强硬上,没想到你也会开冷笑话!”

“我只是遵守夏尔先生的安排罢了,要是我把我平时的作风表现出来把他吓死在这反而还不好收场。”

“说起填肚子……”那个稀胡子老兵揉了揉自己硕大的啤酒肚,“现在也是饭点了,留在这吃个东西应该没事吧?”

“先说,我可不想再吃干面包了!”阿尔布瓦兹急忙举起握着步枪的右手,“我想吃肉,我想吃烤鸭子或者别的什么!我要吃肉腥!”

“阿尔布瓦兹说得对,我们今天是应该好好享受一下了,”圣阿诺点点头指向右边,“要吃肉的话……干脆就去对面那家旅馆买吧。”

阿尔布瓦兹两人寻指望去,正是远处那个挂着怪异字体的旅馆,在二楼的窗台依稀还能看见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谁?”圣阿诺用食指挨个点数,最终手指落到了阿尔布瓦兹的位置,“就你了!”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点到了你呀,区区买个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来自蓬图瓦兹的阿尔布瓦兹?”

面对名誉上司的指名道姓,身为下士的阿尔布瓦兹也只能无奈地点头:

“行吧,看在你念对我名字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简而言之就是告诉老板一声让他准备好一百人份的豪华酒馆荤菜套餐就好了吧?至于账的问题嘛……算到那个小伍长头上好了!”

……

波旁宫的议会室内,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们看着圣阿诺胡吃海塞得疑似吃撑了的模样早已无心继续处理手里的活,他们愤懑异常可在望见他们手里的枪炮又全都丧失了勇气,最终只能满怀仇恨地躺在长椅上以抵抗饥饿。

就像是故意的一般,圣阿诺安排其他人坐下就餐的位置刚好能让他们在窗后尽收眼底,强烈的对比下让他们显得更饿了。

“这群老兵到底是什么来头?”梯也尔望着窗外愤愤地问,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他们的制服和荣军院里的款式很相似……除了夏尔的那支荣军院老兵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敢有那么大胆子了吧。”拉法耶特的声音也很微弱。

“夏尔……”梯也尔脑海中马上浮现起曾经那个怯生生求自己提供进警局的关系同时又以警员身份给自己提供了许多独家情报的青年,“没想到他竟然通过革命爬到了那么高的位置,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你自己不也是啊,梯也尔,”拉斐特白了他一眼,“要是没有那场革命你现在还是个窝在编辑部里写文稿或带着记事本满街转的记者呢。”

“记者只是我的谋生职业,作为整理并写出大革命史料的本天才来说,像现在这样从政才是我的目标,只是……”

“没想到那个夏尔竟然真的会做到那么一步……,”拉斐特思考片刻后看向梯也尔,“这全是你的错!”

“我的错?有我什么错啊?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梯也尔挠头。

“你还没看出来吗?夏尔为什么能派这些老兵堂而皇之地以护卫为名将我们软禁在此,一切都源于你昨天那场冲动的举动!”

“总结一下就是年轻人意气用事,”拉法耶特补充。

“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一开始都被夏尔给骗了!”拉法耶特表情僵硬,神情凝重,“昨天那些到波旁宫门口的暴民,我们都下意识以为是布朗基他们叫来的,其实不是,他们都是夏尔叫来的,叫来让我们自己上他当的!”

一听这话,梯也尔只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受到了欺骗,可接着他骨子里的自傲又作祟了,面子诱使他面对指控做出反驳:

“这不可能!夏尔的影响力不是仅限于军队吗,他怎么能够挑唆那些和军队八竿子打不着的底层听他号令的?”

“你错了,因为那场推翻波旁的革命,他如今的影响力远比我们每个人想象的都要大,如果他真的打算动真格,保守估计应该四分之一个巴黎都会挂回他波拿巴王朝的鹰旗吧。”拉法耶特咬着嘴唇叹了口气。

“那时候听你说,在协和广场你和他竞选国民自卫军司令你仅比他多了一票,作为一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这样的支持度太可怕了。”拉斐特也摇头叹气。

梯也尔搜肠刮肚地想办法,即使脑子里有主意也都需要出去传达,可对方老早就想到了这点,外面那群老兵就是干这个的,而且就像对症下药一般,那些军队还特意将炮口和枪口都朝向别的方向,至少从程序与外在表现上他们的确是在‘保护’波旁宫。

即使梯也尔想要故技重施将他们打成反政府分子也没用,第一点在于他们不是不会开口的死人,第二点在于布朗基的共和派一定会揪住这事的口风反将一军,让现今自由派与共和派相持的局势被打破。

所幸比乔将军或其他势力的领袖都是明事理的人,他们在这波旁宫终究是没有听到枪炮声,不论是对哪边来说枪炮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落下必将让整个法兰西陷入焦土之中,最后被欧洲其他虎视眈眈的列强彻底撕成碎片。

双方即使斗争得再惨烈,可不论是谁都不期望像百年前的拜占庭帝国那些王位宣称者一样,不惜引入境外势力就为了当个无冕之王。

“至……至少乐观一些吧,两位,”梯也尔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们现今就算没有取得优势,但也没让他们占到便宜啊?”

“不,我们从道义上已经输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议员位方向响起,即使此时整个议事厅中都是一堆堆的饿鬼,可他的声音却显得铿锵有力毅力十足,就像黑夜之中神明敲响的带来黎明的钟声一般使人又能燃起希望。

这名议员显得十分年轻,黑色的头发十分浓密,相貌俊朗目光如炬身材修长,称得上英俊潇洒而富有学识,他身后也跟着名个子高他一头的议员,不过给人感觉就显得阴郁得多,不过和前者一样散发出异于常人的气息。

“你是哪位?我对你没印象。”见对方反驳自己,梯也尔显得十分没好气。

“几天前的议会选举中新任职的议员罢了,我是亚力克西斯·德·托克维尔,叫我托克维尔就好。”名叫托克维尔的年轻议员答道。

“我是弗朗索瓦·基佐,”身后那个阴郁的议员也回应道,“梯也尔先生,我认同你的策略,保卫政府必须依靠暴力。”

“你们两个前后矛盾的话把我搞糊涂了,”梯也尔左右转头望望两人,一脸生无可恋,“托克维尔你先说吧,为什么说我们道义上输了?”

“这还不好理解吗,最开始我们计划安排菲利普阁下登基,对外宣称这是唯一可以给法兰西带来和平稳定的最佳制度吧,可为实施这一最佳制度而修宪的途中却在梯也尔议员的操作下发生了流血事件,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我们都已经偏离了最初的宣传,道义上已经不占优了。”

“这又怎么样?我们也可以说自己希望和平但反政府分子蓄意破坏啊?”

“可那样子的前提是您能将消息传到《国民报》编辑部吧,如今那些老兵守在门外,你又怎么把消息送出去?”托克维尔道。

见梯也尔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拉法耶特连忙出来制止:

“行了,你们别再内讧了,我们面前还有个大麻烦呢!托克维尔,你们两个这种时候站出来莫非是有什么好办法?”

“是的。”托克维尔和基佐一起点头,然后基佐先开口,“我可以爬到波旁宫顶部向战神广场方向发信号,让那里的驻军赶到波旁宫来。”

“而我则负责亲自去和他们交涉,若能说服他们撤兵最好,说不服也能拖到军队赶过来逼他们解除包围。”

“不直接将他们消灭吗?”梯也尔问。

“我亲爱的梯也尔先生,你能不要动不动老是把动武挂在嘴上吗,显得你像个未开化的猴子!”拉斐特受不了了,怼了梯也尔一句。

“想动手也得在占道义的时候才能动手啊,这些老兵又没有将枪炮对着波旁宫,不管是宪法还是习惯法他们都不能算反政府分子,要是一意孤行杀死他们不但我们兵员会受损失舆论上也会变得更被动。”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拉法耶特点点头,郑重地朝托克维尔和基佐说,“我们的事业与否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愿上帝保佑你们!”

……

波旁宫顶上,弗朗索瓦·基佐抽下来一面三色旗,对着战神广场的方向上下挥舞着旗语,希望苏尔特他们能看见。

顶下,属于军队与议员的争论已经到了白热化。

“那就是说,你们是打算威胁我们咯?”人高马大的圣阿诺借着身高优势狠狠瞪着矮他一个头的托克维尔。

“这可不是威胁,军官先生!诸位无偿为临时政府的修宪事业保驾护航,我代表拉斐特议员与拉法耶特议员向各位尊敬的老先生持以最高的敬意,不过我们这个政府尚且青涩,有些害怕你们手里的枪和带来的炮外加饿着肚子已经没法工作了,这意味着什么您应该明白吧?”

“如果只是饿了的话我可以赏我们的剩饭给你们吃,但如果是让我们离开的话……对不起做不到。”圣阿诺双手抱胸,寸步不让。

托克维尔扫了一眼圣阿诺身旁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的老兵们,他们有的一脸怨恨有的一脸嘲讽,但更多的则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冷脸相待。

“我相信诸位为法兰西的荣耀奉献了一生的老兵一定时刻将对我们的法兰西祖国的爱铭刻在了心里,可这场修宪行动意义重大,将会直接决定到法兰西未来的道路该怎么走,如果诸位先生离开让我们的议员能够正常工作的话全法兰西都将感谢你们。”

“可是……如果我们离开了,那些埋伏在周边的阴影里随时等待干一票的窃贼与强盗们谁来制止啊?刚才就在我们的面前,一个青年就因为路过这里被当场抹了脖子还被扒了个精光,一旦我们离开,放纵议员们变成那副样子导致政府垮台,事后人们追责反而会追到我们头上。”

见对方实在油盐不进,托克维尔叹了口气放弃了话疗,在注意到战神广场方向的异样后,他调整状态,换了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情紧紧盯着圣阿诺,把后者搞得有点懵。

“见我们软的不吃,你是打算跟我们直接来硬的吗?”作为面对过枪林弹雨的军人,托克维尔的愤怒在他眼中不过是斗鸡扑棱翅膀虚张声势。

“您是军人,我是议员,直接动手我肯定打不过您,不过我掌握着比诸位更厉害的武器。”

圣阿诺正准备发话,一阵源自后方愈来愈近的节奏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正是掺杂着军鼓与军乐声的行军声。

——从节奏来看是正规军,三排横队?估计有两个营……没有炮,有骑兵……是胸甲骑兵吗?

一瞬间圣阿诺便判断出了对方援军的情况,可这一招在战场上管用此时却失去了意义:对方的人数远远多于己方,根本不用考虑反击的事。

从波旁宫到战神广场并不远,沿着靠近塞纳河的那条大道直走便到了,两个营约两千余人组成十五个排,即十五个三排横队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波旁宫的位置走来,他们身上的军服和波旁时期别无二致,区别只是身上的波旁元素都换上了三色旗。

身着抛光胸甲头戴密涅瓦式骑兵盔的胸甲骑兵排成路队纵队保护着歩兵的两翼,身着挂满勋章的元帅服的苏尔特骑着一匹黑色诺曼马,缓慢却不失威严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望向他们的眼神充满着藏不住的蔑视。

这就是被拿破仑皇帝赞颂为‘全欧洲最会用兵’的苏尔特元帅吗?即使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可如今直面他的目光的确让圣阿诺感觉不同凡响。

驻守另一边的老兵见状想将那门对准另一边的十二磅炮换个位置,但却被托克维尔制止了:

“苏尔特元帅可是明确向临时政府效忠的元帅,麾下军队也是花名册上的正规军,如果诸位将大炮对准他们恐怕谋反罪名会坐实哦。”

那个老炮手被说得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圣阿诺,在得到后者一样的回复后他也只得继续在反方向的大炮前一脸忧郁地干站着。

苏尔特的主力军很快便就位了,可他并没有派胸甲骑兵绕路到另一边去把他们彻底堵死,也没有让歩兵摆出瞄准姿势,圣阿诺明白了苏尔特的意思,也没有让手下的老兵们回以对峙。

“如今正规军已经赶到,有他们的保护就没问题了吧?请问诸位爱国者们可以离开了吗,作为回报我们不会忘记诸位爱国官兵的付出的。”托克维尔道。

“有件事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不早点把他们叫来非要拖到现在呢?”

托克维尔犹豫了一下,只是用‘给你们机会’搪塞了过去,毕竟‘没想起来’说出口实在有些丢面子,可这并不能改变圣阿诺的老兵们的处境,苏尔特的耐心是有限的,正规军来到这里的瞬间就意味着他们没有了回旋余地,就算被正规军就地击毙也不会引起什么事故。

圣阿诺在等待,倒不如说如今的他除了等待别无他途,看看是苏尔特的子弹最先来还是夏尔最先来吧。

骑在马上的苏尔特抽出军刀,刀刃出鞘的刷声让歩兵们纷纷摆出了瞄准姿势,一切看起来似乎都要完蛋了。

“等等!枪下留人!”

现场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被这一句如阳光刺破乌云般的话语驱散殆尽,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夏尔,他骑在那匹棕色的龙骑兵军马上,一边高速前进一边朝他们挥手,他的身边是骑着另一匹龙骑兵军马的市政卫队队长比乔。

两个互为对立阵营名义领袖的人不带手下地一同赶来,这一手操作把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没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年不见了啊,苏尔特,”夏尔并没有按常理地去找圣阿诺或托克维尔,而是直接穿过两人直接和远处的苏尔特搭话,“一年不见你头发又少了好多啊?”

“……您也变了不少。”苏尔特慢吞吞地回答他一句后便别过脸去。

“夏尔先生,你这是……”圣阿诺猴子一样地不停挠头。

“坚持到现在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夏尔朝圣阿诺甩下一句话后便飞速下马,走向托克维尔的方向,并向其伸出右手。

“你就是那位科西嘉暴君的侄子吧,久仰大名,是主人前来把迷失的猎狗带回巢吗?”

托克维尔只是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便厌恶地放开,夏尔倒是也不在乎,单刀直入地说:

“你不觉得现在整个巴黎已经因为这个修宪的事情被打扰得太久了吗,不妨我们各退一步如何,你们放弃修宪让那位奥尔良公爵当国王,而我则代表波拿巴派支持他当总统,如何?”

一听这话,托克维尔和圣阿诺一瞬间都怀疑他脑子坏了,圣阿诺刚准备开口就被他一把抬手制止。

“这个决议很有趣,不过它不可能成为现实,毕竟目光所及之处您除了这一百个可笑的马戏团演员外再无帮手,而我的正规军悉数在此。”

“如果你们修宪真的是抱着所谓的‘和平稳定’的话,应该能得到法兰西公民的大力拥护才是,可实际你们却是无时无刻都得依靠军队,一个连过程都要充满暴力与动荡的修宪怎么好意思吹嘘能带来和平与稳定的制度呢?作为理性至上的政治家应该不需要我来教你这一点吧?”

如果梯也尔在场,估计会按捺不住火爆脾气和他吵起来,但托克维尔沉思片刻后,决定采取另一种思路: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好办法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从你们宣布修宪开始,整个巴黎几天内就变成现在这副遍地街垒的模样,浅层次原因是自由派与共和派的对立,而深层次原因则是君主制和共和制的对立,既然双方谁也没法占上风不如各退一步吧,再这样闹下去对我们的法兰西祖国有害无益。”

“所以你就提出了刚才那个异想天开的,让菲利普阁下担任总统的共和国?”

“如果要快速结束巴黎混乱的秩序,除了这招你们还能怎么办呢?如果你们坚持要立宪那共和派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就算奥尔良王朝能成立,共和派前仆后继的起义也将永不间断,你们滥用暴力或许可以取得一时成功,但谁能保证你们能一直赢下去呢?

如果你们想拿所谓的上帝说事就省省吧,圣经里说他全知全能掌握世间一切权柄,却连他忠实的仆人阿图瓦伯爵的王冠都保不住!”

“当然不会,菲利普大人的合法性由宪法授予,由法兰西祖国任命,远比什么上帝要管用得多。”托克维尔反驳。

“宪法?这样一部仅靠少数既得利益的有产者制定的宪法有哪个字母可以代表人民?你们用法兰西祖国做幌子,满口仁义道德地将三色旗当衣服披在身上,本质都是为了掩盖你们背后那堆臭不可闻的私欲!”

“很遗憾,这部宪法是在合法的财产投票制下产生的合法议员以合法方式制定出的法兰西唯一的一部合法的宪法,你的这些指控终究只是毫无根据的梦呓而已。”

托克维尔的固执超出夏尔想象,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算是有些理解‘人至贱则无敌’了,不过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达成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你们这个所谓的合法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同,一个只能被少数人认同的合法真的‘合法’吗?要是你们心里真的还有一点对法兰西祖国的热爱之心就不应该目睹它继续这样动荡下去,如果你们乐意的话,那整个巴黎都将是我的后盾。”

托克维尔疑惑地瞧了夏尔一眼,紧接着正规军之中指着塞纳河对岸发出惊呼,在协和桥尽头的协和广场,竟然不知何时凭空冒出了多如海沙的共和派市民,即使距离太远看不太清,可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他们手里都拿着武器。

望着远处人潮屹立于塞纳河边缘的身影,那个一直高傲的托克维尔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丝疑虑,而夏尔趁热打铁:

“如果你们同意我的放弃加冕的协议,我可以作为中间人去游说共和派让他们停止与自由派的对立,作为补偿我们也将为菲利普担任共和国总统提供支持,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在几十万信奉共和派的巴黎市民面前你们将成为法兰西永远的罪人。”

沉默许久,一脸黑线的托克维尔缓缓抬头看向夏尔,轻轻点了点头。

在授意下,苏尔特率领军队又缓缓原路返回。在望着军队渐渐踏着整齐步伐远去期间,托克维尔又不死心地问夏尔:

“加冕是政府和国王的事,就算我们松口了,菲利普阁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至于他的话不用担心,”夏尔抬头望向远方的眼神像是要望穿云雾一样,“有个合适的人会去搞定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