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Look down
女孩歪着头不解地看瓦莱夫斯基,似乎有些难理解对方说的话,瓦莱夫斯基见状倒也不恼,而是换了个说法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说,你们原先应该是哪个村子的村民吧,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女孩好像听懂了,操着一口口音极重的法语回复瓦莱夫斯基,即使他仔细辨认也只能依稀听懂一部分:
“产出不好,没东西交,怕税吏,逃到这里。”
看样子女孩只听懂了后半句,不过至少明白了他们当流民的缘由,和以往那些史书里写的别无二致。
若是因为什么天灾,他还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应付一下,可若是人祸就不能这样说了,看着她们一家以及周边那些人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瓦莱夫斯基只得摇头叹气。
他回头望了望夏尔,有了个主意。
“你们记住了吗,面包是那位邦纳夫斯基伯爵赠与你们的,他此行将前往巴黎,而他也将在巴黎和国王情愿改善你们的生活状况……”
瓦莱夫斯基还没说完,从他身旁便响起一个上了年纪的怒吼,把包括他在内的好多人都吓了一跳,一些离得远的年轻人还骂起了脏话。
“拿……拿破仑陛下?”
夏尔和瓦莱夫斯基都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循声望去,怒吼的是一个拄着木棍的穿着褪色旧军装的老人,不知是不是军装的作用,即使他连站都站不稳,可他由内而外散发的属于军人的独特气质还是让两人感到对方的不怒自威。
“您……先生,能劳烦您再说几句话吗?”
“老……老人家,”瓦莱夫斯基急忙将其扶起,即使老人身上传来阵阵因太久没洗澡积攒的体臭也没让他露出一点嫌弃,“您看起来像一名退役的军官,可为什么叫我父……拿破仑陛下?”
“我不可能认错的……我年轻时听过他的演讲,那个声音我即使去到天国也绝不会忘记的!您绝对是陛下的子嗣,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像的声音!”
他颤抖着说完这些后又睁大眼睛近距离盯着瓦莱夫斯基看,看完后又颤颤巍巍地指着他的脸说:
“长得都那么像!我敢打赌您肯定是陛下的儿子或其他什么人,我愿意把手放在圣经上起誓!”老人越来越兴奋,最后竟鼻子一酸,哭了。
夏尔和瓦莱夫斯基都怕他心脏病发作当场挂掉,于是两人连忙一起扶着老人找了个相对较干的地方坐下。
“你说以前听过他的演讲……”夏尔瞧了瞧老人身上那件破烂褪色又一身腥味的军装,“是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
“在尼斯,在我们军团准备向意大利进军的时候,”老人一瞬间恢复了神色,其精神得甚至看不出他刚刚也是那些流民中的一员。
“我们意大利军团本身就缺衣少食,军纪散漫,连我们这些最早一批为了保卫共和国而自愿入伍的人都对现状感到绝望,在食不果腹与无所事事中,越来越多的人变得堕落,变得野蛮,变得和我们曾经看不起的那些撒丁人和奥地利人一样卑劣,
后来,陛下来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很年轻,年轻到那些酒囊饭袋的长官和我的一些同僚都看不起他,可他很快就用打雷一样的手段整顿了全军的军纪,我亲眼看到那些长官和公开羞辱他的同僚被他一个个喂了子弹,但让我最深的是他之后对我们发表的演讲。”
说完后老人沉默了下来,他双眼紧闭,两道浑浊的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陛下先和我们承认了如今军团缺衣少食士气低落的困境,之后许诺将带领我们前往意大利,哪里有无数的面包,美酒,财富以及女人等着我们去征服,去享有,还说我们意大利军团的士兵是最强的,那时候我们全军都在流着泪欢呼,包括我。”
“原来你是意大利军团的老兵吗?”夏尔说,“之后呢,你退役了吗?”
“是啊,在里沃利的时候我跟着茹贝尔将军一起爬上山坡,在教堂阵地痛击那些爬上山的奥地利狗子,他们上山后我们跟他们拼刺刀,期间我大腿上挨了一下,之后陛下就让我退役了。”
两人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同样是几天没吃饭他却不扶着拐杖连路都走不了,起先还以为是年纪太大腿脚不便。
“后来我就一直呆在老家,儿子们也会及时给我读城里卖的报纸,后来大概是1814年吧,几个蓄着大胡子的骑兵入侵了我们村——据说是沙俄来的,名字好像叫哥萨克还是什么,还是我带领村里的小伙子们一起趁他们喝醉抹了他们的脖子呢。”
“之后又是好几年,一个态度嚣张的自称是什么伯爵的波旁贵族到了我们村,说拿破仑陛下已经被英国人送到什么圣赫勒拿岛并死在那了,今后是波旁的天下,还要我们把家里的地给他,我们拿起家伙反抗,他的卫队马上排成队列朝我们开枪,打死了好些人,其中就有我的二儿子。”
老兵说到这些眼中泛出泪光,可他并没有哭出来,而是用手擦了擦后继续说:
“之后,那个波旁贵族就把全村的地都给占了,还把我们全都赶了出去,我老伴,女婿和孙子孙女路上饿死了,我命大遇到了这些同样从各地被波旁贵族赶出来四处流浪讨生活的人,之后便遇到了你们两位好心的先生。”
“嗯……冒昧问一下,你的老家是哪个村子?”夏尔不由自主地举起手。
“栋雷米村吶,就是出过圣女贞德的那个栋雷米村。”
瓦莱夫斯基眨了眨眼,夏尔则是倒吸一口凉气。
“栋雷米村应该是在孚日山脉那边吧,离这里几百公里呢?”
“是啊,要不是为了讨生活,谁愿意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来?不过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就是,今天要不是遇到您们二位,我都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天国见他们了。”
“那么,您还有认识的其他老兵吗,或者说还和他们有联系吗?”
“他们吶,大部分在几年前收成不好闹饥荒的时候就饿死了,唉,明明他们很多服役时间都比我长,到过埃及到过德意志到过波兰,可谁知道他们……”老兵说完这些眼眶又有些湿润,两人此时才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见两人沉默,老兵在像是怕生一般继续吃剩下的法棍,在将最后一口咽下去后,他主动开口问瓦莱夫斯基:
“先生,您前面问了我那么多事,让我也问您一件事吧?”
“您,您说?”
“先生您……和拿破仑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儿子吗?”
瓦莱夫斯基先是沉默,之后再是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看向夏尔,在他点了点头后,瓦莱夫斯基重新望向老兵,说:
“嗯,我叫亚历山大·瓦莱夫斯基,是拿破仑皇帝的私生子。”
“私生子吗……那您估计没法复辟帝国呢,”老兵的眼神又变得黯淡下来,“不过没关系,能从您这里再听到陛下的声音我也就满足了。”
老兵说完,接着再将目光转向夏尔:
“那先生您呢?”
“……你能答应我不要随便说出去吗?”
“当然,愿以我这身象征着荣誉的掷弹兵军装起誓!”老兵双手撑着木棍,颤颤巍巍地想朝夏尔行一个军礼,被瓦莱夫斯基制止了。
“我是邦纳夫斯基伯爵……但这是我的假名,我的真名叫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
听到‘拿破仑·波拿巴’这个词,老兵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震惊地看着他,夏尔见状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
“没错,我就是拿破仑皇帝的亲侄子,此次返回法国就是为了推翻波旁王的昏庸统治,给在法国各地的像你们这样的底层百姓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