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埃伦伯格庄园
1829年12月25日傍晚时分,被漫天飞雪弄成尊雪人的夏尔终于回到了位于瑞士图尔高州的家。
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大庄园以及远处在雪景映衬下如同人间仙境的博登湖,让几乎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夏尔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远处那栋法式风格的双层大宅每扇窗户都闪着温暖的光,烟囱处也徐徐冒着点点灰色的烟同漫天的白色连为一体,夏尔明白此时屋内正在准备着晚餐,也许是明天的圣诞节晚宴也说不准。
不过,风景再好也不如现在遇到的问题重要,该怎么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呢?
铁门的另一边是院子的外侧,此处安置着一个作为保安亭存在的倒立长方形木屋,夏尔小时候这里会安排一个门卫,若有客人拜访则为其打开大门,可此时正是瑞士一年最冷的时候,门卫怕不是也跟着进屋取暖了。
翻上去?也不行,如果是小时候这种墙对他可不算什么,可现在自己长大了,再加上身上又那么多装备,要是可以他还真不想闹到这一步。
直接在这里喊?更不行,先不说宅子离门至少有一百米以上的距离,发源于远处几乎吞噬大地的厚云层中呼啸的风还时不时刮过来,自己呼喊的声音还没传过去就被风吹散了。
想不出办法来,熟悉的疲惫与饥饿让他愈发焦躁,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在门上使了使力,结果这门竟然直接就被推开了,原来它没锁!
看着这条忽然出现的通道,让夏尔不禁有些无语,他紧张地东瞧西望,确定没有人看到后他匆匆便跨过了铁门并用力将其关上,随后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往前走。
左右两边都是占地面积颇大的花园,左边只有绿化用灌木围城一个宝盖头,内部相对空旷,只在中间建有一个有喷水装置的水池,池中之水表面已结成了道厚厚的冰。
在小时候,奥坦丝很喜欢带着他来这里做各种活动,若是要在户外上课,家庭教师也会选择选择这里用来授课。
右边则是标准的花园,据奥坦丝说她在买下这座庄园后便用多出来的钱请了个法国园艺师按照凡尔赛宫的规格布置这里,当夏秋两季时这里的美景将不会逊色于任何皇家园林,虽说此刻被积雪埋得看不出什么来。
在往前偏右的更远的地方还有各种很有中世纪韵味的建筑,比如马厩,仆人屋之类的,可夏尔对此不感兴趣,他只想早点回家和阔别数年之久的母亲团聚。
走到门前,夏尔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尽全力让自己显得有精神一些——话虽如此,自己打从离开撒丁王国进入圣伯纳特山口后就几乎没坐过马车,在一人高的雪堆中摸索着前前后后走了近半个月才终于看见关口上飘扬的瑞士国旗。
他有些颤抖地握住镶在木门正中央的门扣,先敲一下,之后再快速敲三下,最后再补上一下,这是他源自小时候养成的敲门习惯,奥坦丝或是家里的仆人听见这种敲门方式一定能认出是他来。
果不其然,从门的另一边很快就传来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可随后夏尔便疑惑起来:这脚步声对于奥坦丝来说过于沉重了,应该是个男性,可奥坦丝从来没有雇佣过男仆啊?
莫非是他在这几年不见的时间里又培养了什么别的兴趣?夏尔苦笑着摇摇头,虽说不太相信但这确实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她即使和路德维克有不和,可他俩骨子里都是纯正的法国人这一点是无可改变的。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开门的果然是个男人,可他不论是从穿着还是气质上看都跟他印象中不拘言笑的男仆相差甚远,倒不如说更像个长着大人身的小孩,要说值得在意的地方,就是他的脸型让夏尔很熟悉。
“哟,瞧瞧谁来了?”那男人没等夏尔说话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语调也充满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诙谐。
“那个,我是夏尔……”
“哎呀,先进来再说,”男人一把拽住夏尔的手掌,可随后他脸上就露出惊讶的神情,“我的上帝,我感觉我像是握着块冰!”
话虽那么说,可那男人还是把夏尔一把拉进了屋子,随后防贼似的一脚关上门,迸出砰的一声响,接着从客厅的方向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女性怒吼:
“弄那么大声干什么,开个门都需要发出噪音吗!”
正是奥坦丝的声音,即使已经有些苍老与沙哑,可依旧是记忆中同样的味道,这也许正是课本里提到的所谓乡愁吧。
“奥坦丝,你看谁来了?”
即使被骂了一顿他也一点没有悔过的样子,连外衣和背包也没让夏尔脱便拖着他一路往前小跑。
在飞速跑过那段天花板贴着墙纸,左右放着挂画与煤油灯,地上也铺着地毯的走廊后,进到光线充足的大厅的一瞬夏尔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内部装饰完全是按照法式宫殿的风格装修的,标志性的火炉内烈焰熊熊燃烧,墙上按照比例尺悬挂着波拿巴家族成员的画像,其他陈设和他几年前离家时别无二致。
一个面容十分美丽又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女人端庄地坐在沙发上,和同时代的其他女性一样,他也穿着颇有洛丽塔特色的名贵连衣裙,只是款式与颜色以及面料一看就不便宜,正好也符合她这样的人。
奥坦丝·博阿尔内,既做过拿破仑皇帝的养女也担任过荷兰女王,此时是埃伦伯格庄园的女主人兼夏尔的母亲。
她一看到还没脱下背包和大衣,被寒风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儿子此刻出现在眼前,就和所有的母亲一样先是瞳孔地震,之后再是起身施以拥抱,而夏尔在嗅到专属于她的体香后,也下意识地拥抱住了那副曾以为很宽敞可实际十分娇小的身躯。
“你可回来了,夏尔,”奥坦丝眼中含着些许泪光,最后用力抱了夏尔一下后才缓缓放开,“我还以为你要晚些才能到呢。”
“如果没有运气好赶上那趟正要回家的马车,估计现在还在半路呢。”夏尔的口吻中也满是复杂的情绪。
从与血亲团聚的喜悦中回过神的奥坦丝目光又恢复了以往的机警干练,她飞速地扫了一眼夏尔的全身,眉头瞬间皱起,转过头对那个吊儿郎当样的男人大骂:
“热罗姆,至少也让他把外衣和背包都脱下来再带他进来啊!”
“热罗姆?”夏尔有些吃惊地望向男人,“你不会就是我的那个小叔热罗姆吧?”
“哈哈,这才认出我来吗亲爱的笨侄子?”热罗姆看见夏尔的表情高兴得跟马戏团的小丑似的,“真是的,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亏我还认出你了你却没认出我,很让人难过哎。”
尽管夏尔早在儿时以及查阅资料时就对热罗姆这方面的大名有所了解,可此前一直没能见面,如今见面了他却只感觉那些流言都嘴下留情了。
小大人或许会让人心情复杂地另眼相看,可大小孩就只是单纯令人徒增厌恶了。
夏尔不理热罗姆,只是在将脱下来的背包和外衣一并丢给他让他拿去放着,热罗姆想要抱怨,可被奥坦丝瞪了一眼后只得老老实实照做。
“没想到都长得那么高那么俊了,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奥坦丝在训斥完热罗姆后转向夏尔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孔,正是夏尔熟悉的感觉。
“是啊,自从去图恩上军校后就没怎么回过家了。”夏尔也感叹道,“本来我想着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上圣西尔的毕业证书与奖章的,现在,唉……”
“趁此机会,跟妈妈说说吧,你这些日子里所经历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