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走吧
石桌前，对局还在继续，周围的环境静谧而祥和。
种在石桌旁边的翠竹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起了一阵风来，很是突兀。
它微微吹过，卷起绿藤，吹进木屋里轻抚着画卷，就像是画师看着自己满意的作品。
这阵细小的风在房间里的一张画卷前停留了良久，最后缓缓消散。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石桌上，很难想象这么美好的景象是存在于龙王这种可怕生物的尼伯龙根里面的，在它的宫殿的最深处。就像是小孩子喜欢在箱子的最里面藏着他最喜欢的玩具。
“你赢了。”诺顿轻声说，祂的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愤怒情绪，低沉威严。
李明达知道这说的并不是正在进行的棋局，而是别的更为重要的事情。
事实上，下围棋的话他下不过诺顿，要是换成五子棋他可能还有点胜算。
祂捏在手里的一枚黑子慢慢滑落，与石桌碰撞，发出了有些闷沉的声响，打破了宁静。
黑子滚落在石桌边缘、静止不动。
这个穿着火红西装男人身上原本霸气的范也逐渐消失，整个人又开始变得油滑懒洋洋起来，看上去有点像只没毛的火烈鸟，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不正经的气息。
“老大，我打赢复活赛回来了。”唐纳德说。
他贱兮兮地笑着，边笑还边挑着眉。
不再是诺顿假扮演出来的那种感觉，而是从灵魂深处所散发出来的不着调的气息，这种感觉是扮演不出来的。
“别恶心我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李明达笑骂，他能看的出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老唐。
但老唐的状态很不对劲，眼神里的疲惫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老大，我想睡一会......太累了。”他有些支支吾吾地说，整个人都透漏出一股无力和虚弱感，看上去像是连续通了三天的宵。
“睡多久，还会醒来吗？”李明达问。
“不知道，但我会醒来的。”老唐回答，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格外用力。
“醒来之后不会是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老大，你要相信我呀。”老唐说，“是且只能是你的忠实马仔，唐纳德！”
他勉强打起精神来，举起拳头来，这是承诺的仪式。
两个拳头重重碰在了一起，“我会去接煤球的。”李明达说，“我等着你，可不要缺席了。”
“事实上，不止是煤球，还有组织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老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他们两在石桌前又坐了良久，从年轻时候的往事聊到未来可能的发展，漫无目的地聊着，老唐分享着他的养猫心得，李明达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过了半天，话题又从养猫心得转移到了接下来的计划当中，从人员布置和安排，老唐不放心地交代了许多，就差写一个详细的计划方案出来了，手把手地交代该干什么，该做些什么事。
青铜色的光芒闪过，两人同时消失了。
......
美国，太阳才刚刚升起。
持续时间很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老唐躺在他那柔软的大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起床无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在晨光初破的温柔里，床榻就是安逸的港湾，一般在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的情况下，大家都不会选择离开温暖的床铺而是选择在多睡一会。
通常情况下，老唐也会选择这么做，但今天不行，他的时间剩下不多了。
他有些小心地翻身起床，一只黑糊糊的小猫在他的身边睡的正香，打着舒服的呼噜声。
在会议开始之前，他还特意看了一眼煤球的位置，在小窝里睡的正香呢，谁知道一觉醒来又溜到了床上来。
也不知道之前是在装睡还是半夜的时候起来才偷偷溜上来的，他在心里胡乱地想着。
煤球睡的四仰八叉的，一点猫的样子都没有，唐纳德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它。
这有点自私，吵醒一只熟睡的小猫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但再不摸几下，下次再摸到就不知道是啥时候了。
煤球看了他一眼，轻舔了几口主人的手掌又继续睡了。
老唐来到了客厅，从高高的柜子上拿出了猫粮来，给煤球倒了满满的几大盆，还开了好几个罐头，这是够吃一个星期的量。
然后给煤球喝水的仪器给装满了水，它很不爱喝水，为此他还特地去宠物店买了一个能够吸引猫咪喝水的仪器，在灯光下一个个悬浮的水珠很是神秘，能够激发猫咪的好奇心去多喝一点水。
老大很快就会来接走煤球，所以老唐并不是很担心，老大一直是一个靠谱的男人，从未迟到过，许诺过的事情都能做到。
想来煤球应该会很开心，平时一个星期才能吃到的罐头，在今天一下子能吃到好几个。
就跟家长担心孩子吃垃圾食品一样，他一直觉得这样的罐头不太健康，里面说不定添加了什么能够吸引猫咪的物质，所以才会让煤球这么上瘾。
希望罐头的美味能够冲淡煤球见不到他的悲伤。
他走到了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远处，高楼大厦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与天空的颜色交相辉映。
街道上，晨跑者穿着轻便的运动装备，迎着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
虽然老唐一直觉得这样不太安全，容易遇到晚上喝醉还没醒透的酒蒙子，说不定就躺在路边的那个草丛里等待着有缘人，就像随机刷新的野怪一样，而且空气也没有那么清新。
说来惭愧，在有限的时间里，他现在最想做的竟然是打开电脑来，去切一盘星际争霸。
见鬼了，这逼格也太低了，动漫或者小说里的角色在临死前要不就去敌人老巢转悠着，看看能不能在临死之前发发狠带走几个。
要不就是身患绝症的女主和男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个时间通常不会太久，一般在七天。在这七天，他们会去很多美好的地方，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结尾的最后，男主在女主的病床前止不住地后悔，洁白的病床床单上满是泪痕。
而他现在只想打一把游戏，心里想着身体上已经行动了，打开了客厅放着的电脑的按钮。
伴随着悠久带着些悲伤的音乐，屏幕上散发出蓝光。
现在老唐面临着一个抉择，到底是切一盘星际争霸还是打他前几天刚买的单机游戏。
想了想，他还是点开了星际争霸的图标。
等会还要出门呢，打一把过过瘾就已经是一件很是奢侈的事情了。
老唐打的很是投入，他选的是自己最为擅长的人类，用的是海量机枪混着护士的打法。
变化的色彩在他的脸上照着，屏幕上的最后一幕，十二艘人类巡洋舰以大和炮聚焦射击，把对面那玩虫族的小子的母巢化做一滩血水。
他打了个“承让”便退出了游戏，从门口的衣架上拿了一件卫衣穿上出门了。
在路上，老唐买了许多的零食和水果，大包小包地提着，他准备回曾经收养自己的孤儿院看看，孤儿院的院长妈妈是一个胖胖的白人老太太，对孤儿还算不错，至少给了条活路和生存的机会。
在闲逛的时候，一家古书店吸引了他的注意，唐纳德走了进去，他突然有点想要知道李熊那个喜欢穿着白衣的中年文士的人生。
总不能人家看完了你的全部人生电影，你却连他一无所知吧，老唐在心里想着。
在和店员经过一番艰难的沟通之后，他最终拿了一本书出来了，虽然也不知道那个廋廋的白人青年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孤儿院里的小孩都很欢迎他，他挂着温和的笑和这些小孩打着招呼，分放着零食。
在再三强调了这里不能出现欺负其他人的事情后，老唐离开了这家孤儿院。
老唐每年都会把自己获得的大部分工资给捐给这家孤儿院。
因此这里的小孩要比当时的他过的要好上一点，至少能够吃一些像样的食物了，寒冷的冬天都能填上几薄薄的衣服了，也都有了尊严。
饥饿的滋味并不好受，人总要吃点像样的东西才能活下去，老唐在心里想着。
其实，捐助孤儿院也有点自私的意味，他也想当回别人的太阳去体会一下照亮他人的感受。
那些小孩崇拜的眼神让老唐感觉到他就是英雄，是这些孩子的英雄！
我是英雄吗？他反复地想着，在最后又有些释怀地笑了，他不知道。
但老唐觉得他总体上来说是没有愧对自己内心的，这就够了，不是吗？
老唐回到了家里，躺着了沙发上，原本正在大快朵颐的煤球似乎感受到了他有些悲伤的情绪，很果断地就放下了美食，跑到他的腿上，轻轻舔着他。
这是给他当成了一个大号的猫咪，煤球是一个善良的黑碳碳，在家庭成员遇到困难时，总会用它自己的方式来安慰着同伴。
老唐抚摸着煤球，打开了从古书店掏来的旧书。
在翻到某一页时，他流泪了，很突如其来。
事实上，老唐也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什么，不，他突然意识到悲伤的并不是他，而是李熊。
那个喜欢穿一身白衣的中年文士，那个中年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很正经的角色，作为同类之间的感应，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货也是一个不太着调的男人。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把活的机会留给了他，老唐心里疑惑。
“因为我的梦想已经终结了。”李熊回答，他突然浮现在了老唐的面前站立着，只不过这次的形象气质就没有那么佳了，一张老脸皱巴成了一团，眼泪鼻涕全混在了一起。
老唐有点看不下去了，抽了一大堆纸来给他，结果直接穿了过去。
“看来没有人在等我。”他的语气全是浓郁的失望。
“对不起来晚了......”一个看上去有些黝黑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赶来了。
“你还是这么黑呀。”李熊突然之间又恢复成了那副白衣飘飘，胜卷在握的形象，给旁边的老唐看的一愣一楞的，这情绪调节的能力真是有够强的，他在心里小声吐槽着。
“先生还是风采依旧呀！”黝黑中年人笑着，伸手抱拳拱手，“这上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先生这次我可是特意来接你的......”他说了一大堆，大多是上来一次很不容易，偶尔感叹一下现在的变化很大，看上去是一个有点话痨的普通中年人形象。
“所以先生可千万要给我一个面子。”他边说边伸出了手来。
“且走且走！”
两人并肩走着，慷慨激歌，逐渐模糊。
真是潇洒呀！老唐在心里感叹着，随后慢慢走向了卧室，他要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上一觉。
当紧绷的身体放松后，无尽的疲惫便涌了上来。
煤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没去管美味的罐头了，咪咪叫着在他身边疯狂打着转。
“放心好了，煤球，我就睡一小会，一小会......”他说着，眼皮慢慢地闭合上。
均匀的呼吸声开始在房间里响起，唐纳德睡着了。
他的身躯开始被青铜色的光芒包裹住，逐渐消失殆尽，只留下煤球在房间里焦急地叫着。
看来在煤球的心里，他应该是比罐头重要的，这是老唐在彻底沉睡前所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