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眉眼弯弯小宝瓶
天微微亮,尚未鸡鸣,苏尝就已经起床。
在心河中练了一夜拳,他反而更加神完气足。
收敛起尤在浑身流淌的拳意后,苏尝简单的洗漱了一番。
随后,他自床下缓缓拽出一个无盖的盛钱木匣。
轻轻晃了晃,铜钱之间互相碰撞,声音格外清脆悦耳。
“这个手感,应该还有个五六百文吧。”
他把表层的铜钱抹到一边,下面几点散碎的银光就露了出来。
“还剩四角碎银啊。”
钱余的不多,不过算算时间,也足够应对骊珠洞天坠落之前的花销了。
日常清点完自己剩余家产后,苏尝将一小串铜钱揣进怀里,又把那材质格外坚硬沉重的木匣放回了床底。
他抓起裹着书纸笔墨的小包袱,看了一眼龙王篓里的那条依旧活泼的金色鲤鱼,随后就出了门。
离学塾早课还有些时间,苏尝准备去毛大娘家铺子那吃两个肉包子。
她家的包子皮薄馅大,味好还管饱。
是苏尝最爱光顾的两个美食铺子之一。
另一个是骑龙巷的压岁铺子。
那的糕点是真的好看又好吃。
最近这些天还能在那撞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青衣少女。
苏尝自然知道那是阮秀,兵家圣人阮邛的女儿,天庭至高神之一的火神转世。
不过他也没有刻意去湊到阮秀身边刷好感,数次碰面都是互相看一眼,然后你买你的我买我的。
他其实心中稍稍有些遗憾。
现在的秀神还没有成长到一眼看不见脚尖。
不过按照她每次买糕点如小山的量来看。
她离获得奶秀这个外号肯定不远。
但愿过几年自己就能看见。
苏尝一边穿街过巷,一边思绪万千。
如今还是倒春寒的时节,清晨的风中依旧寒意满满。
不过小镇的人却都起的很早。
路过杏花巷的时候,他看到不少妇人孩子聚在铁锁井旁,水井轱辘一直在吱呀作响。
身后有人急匆匆奔跑,不用回头,苏尝就能凭借熟悉的心流判断出那人是陈平安。
果不其然。
黝黑瘦削的少年经过他的时候停了停脚,冲苏尝露出了一个微笑,
“早啊,苏尝。”
“今天开始送信去?”
苏尝看着还保持小跑姿势的陈平安就知道他要去干嘛了。
“是啊,好不容易求来的活,一封信一枚铜钱呢!”
陈平安点点头。
小镇东边城门的郑大风负责商旅进出和夜禁巡防,平时也收取、转交一些从外边寄回来的家书。
而最近外边寄来的家书格外多。
嫌弃麻烦的郑大风就把送信到各家的事情,交给了苦求找活干的陈平安。
苏尝点点头,知道这是到了外人集中涌入的时间了,
“我就不拦你挣钱了,傍晚你要是有空,就还来我家帮我劈劈柴。”
“好,一定。”陈平安直接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跟苏尝挥了挥手,就准备再次跑起来。
看着丝毫没有犹疑要多干活的少年,苏尝在他身后叮嘱了一声,
“陈平安,这几天你都躲着点外人走。真遇上麻烦,先忍着回来喊我。”
已经跑出好几步的陈平安挠挠头,回眸有些不甚理解的看了看一身青衫的苏尝。
后者站在还未散尽的早雾之中。
身影朦胧如幻。
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眼中消失一般。
甩去脑海中有些荒缪的想法,陈平安对着苏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记下了。
然后没看见台阶的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老远。
四肢着地连爬带滚才稳起身形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苏尝。
他越跑就离对方越远。
而苏尝。
依旧走的不紧不慢。
“苏尝,你又迟到了。”
两鬓微霜的中年儒士站在学塾门口,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明不懒但总是来的很晚的少年。
苏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探探脑袋,看了一眼屋子里那群正在摇头晃脑按照先生的要求,娴熟背诵文章的学童。
果然在里面没看见那个红衣裳小女孩。
“齐先生,李宝瓶也还没来。”
苏尝举报的理直气壮。
同样一身青衫的中年儒士微微一笑,嗓音醇厚的说出一句,
“没事,你们俩我一起罚。”
屋舍外,廊檐下。
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穿大红棉袄,一个一袭厚实青衫。
红衣服的小女孩面壁而站,小脸几乎都要贴上墙面。
有棉袄的她身上不冷,但屋外的寒风实在刮的小鼻子又红又痒。
哪怕她背风而站,也挡不住那肆意游走的风往鼻眼里钻。
想打喷嚏的李宝瓶使劲儿吸了吸鼻子。
感觉鼻尖凉意更盛的她连忙用双手捂着,好去暖一暖,
“苏师兄,你居然出卖我。”
因为捂着鼻子和嘴巴,小宝瓶的声音有些发闷。
“死贫道也要死道友,这是我一贯的做人底线。”
苏尝笑意盈盈的打开了随身小包袱,
“反正齐先生也会发现的,还不如早点被喊来跟我一起罚站。”
“你个坏人。”
小宝瓶用脑袋撞了撞墙,十分懊悔自己认识这么个玩伴。
“坏,下怪切,败也。从土声,凡物不自败而毁之曰坏。一曰瓦未烧,丘再成者。”
苏尝的声音忽然正经了起来,一脸认真的背起了说文解字。
小宝瓶几乎想都没想就跟着背了一遍。
在背书和抄书方面,她自认可以打两个苏尝。
出门看了一眼的齐静春又回到了屋子里。
以他的耳力就是不用观照山河的手段,也能清楚的听见这两个滑头刚才在嘀咕什么。
他出门一趟,不过是提醒这俩不要那么大声,别影响其他学生罢了。
小镇里都说齐先生教学严苛。
但他的严却从不以打骂呵责来表现。
更多的还是那无声的要求和规劝。
严于心田。
而非表面。
不敢说话的小红袄女孩靠着墙站的笔直。
连捂着小鼻子的双手都规矩的放在了腿两边。
看着她一皱一皱的小红鼻子。
苏尝从包袱里拿出面帘子给她带上。
面帘做的很简单,戴着也不难。
一块干净的红色绢布,两边各系着一根小红绳子。
苏尝捏着两条绳子在她脑袋后打个小绳结,绳线部分再挂在她小耳朵两边就成了。
小宝瓶乖乖的站在那,看着苏尝俯身给她戴上面帘。
其实她之前还看见过苏尝戴过一种更奇怪的面帘。
不用系,把小布片两边如环状的绳子挂在耳朵上就行。
苏尝说那叫“口罩”,方便是方便点,但骤然拿出来在街上戴,估计会被当做奇奇怪怪的人看。
当时李宝瓶就想说,苏师兄你本来就挺奇奇怪怪的。
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怕万一把苏师兄说恼了,就没人跟自己一起拿着纸鸢疯跑、抓鱼、摸石头、捉蟋蟀了。
而且除了这些,苏师兄还发明了好些有趣的游戏—
摔泥巴,扔纸鸟,滚铁环,跳绳,跳格子,木头人,翻绳,拍卡片,弹瓷珠,还有斗仙人牌。
这些都是顶有趣的事情。
她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玩。
这样想来。
论奇怪。
自己也挺奇怪的。
每天风风火火的到处跟着苏师兄乱跑,有看不完的东西,玩不完的游戏,做不完的事。
李宝瓶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昼短。
玩不了多久,不用家里人喊,苏师兄自己就说要回家睡觉了。
还是夏天好。
夏天昼长,可以在外面多玩好久,再被苏师兄背回家门口。
如今已经二月二龙抬头了。
春天到了,夏天马上也就要来了吧。
又可以多玩一会了。
想到这的小宝瓶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她可爱的笑脸被红色的面帘所遮掩。
但她那双没有遮挡的眉眼,如月亮弯弯,照入少年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