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
曾几何时，白景玄天真地以为，县太爷和豆腐西施的婚事，涉及到官家与民女，已经是难度很高的困难模式。
事实证明，他又年轻了。
今天看到罗蜜雪和朱立业，白十二突然发现，霍谋思和李秀芹属于很良心的简单模式。
朱家的继承人，与罗家的女当家，简直可以说是噩梦难度。
白景玄在本地土生土长，很难不知道朱罗两家的恩怨情仇。
朱家与罗家，堪称土豪劣绅的代表。
城北朱家，以开赌场发迹，百年来换了二十余个县太爷，赌场从来没被查封过。
城南罗家，则拥有一份令人津津乐道的产业——怡红院。
后来开设的醉仙楼，不过是怡红院的姊妹企业。
多少与黄赌不共戴天的清官，都奈何不了这两家人。
曾经有个县太爷不信邪，查封了怡红院，引发全县大面积的罢工，闹得一发不可收。当时衙门里的三班衙役，乃至钱谷师爷、刑名师爷，集体请了病假。
那位被架空的县太爷吓尿了，第二天就把怡红院解禁。
后来继任的县太爷都学聪明了，掌握了历史规律：只有黄赌，能够打败黄赌。
朱家眼红罗家青楼生意好，也开过一家青楼，却被挖走了两位红牌姑娘，几年后倒闭了。
罗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学着老朱家开赌场，没有人知道原因，总之两年后赌场关门歇业。
两家自此结怨，一山难容二虎。
三十多年前，两家同时涌现了中兴之主。
当时的朱家当家人朱乔峰，也就是朱立业他爹，把生意做大做强，一时风光无两，把朱家带领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罗蜜雪的父亲罗沐荣，也不是浪得虚名，不仅拥有怡红院这棵摇钱树，还建造了高端场所醉仙楼，重金聘请才子题字，引得文人骚客慕名而来。
城北朱乔峰，城南罗沐荣，堪称一时瑜亮。
江湖人称，北乔峰、南沐荣。
那个时代很多本地人都在争论，朱员外和罗员外，到底谁才是本县的道上一哥。
争了几年，也没争出个结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两家人看对方不顺眼，时间长了难免积怨。
二十五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朱乔峰的堂弟朱金贵，与罗员外的亲弟弟罗正光，在白龙桥发生了冲突，两人扭打在一起，坠入白龙江，双双溺水而亡。
朱家认定是罗正光寻衅在先，故意杀鸡给猴看。
罗家则认定朱家欺人太甚，唆使朱金贵谋财害命。
当时那人命官司，闹得很大，县太爷焦头烂额。
总之那位李县令没处理好，使得两家人积怨更深。
李县令也随之降职，贬到一个偏远小县当了一辈子县丞。
朱立业九岁那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又发生了血案。
当时朱家长子年仅十七岁，热血少年脾气暴躁，跟罗员外的嫡长子杠上了。
两家的嫡长子，吸取了长辈的教训，不再单挑，打起了群架。
能开赌场和青楼的人，往往不缺打手。
双方疯狂摇人，各带着几十号人马，在江边一块空地上，打得天昏地暗。
那一战相当惨烈，伤了三十几个，死了八个。
其中就包括朱家长子朱立伟，以及罗家长子罗勇浩。
从此以后，两家成了世仇。
朱家人和罗家人，都把对方当成死敌。
逮到机会，就敢往死里弄。
这两家都是有宗族祠堂的，罗家有上百人，朱家也有上百人，互相敌视。
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罗员外硕果仅存的女儿罗蜜雪，和朱老太爷的继承人朱立业，能够走到一起吗？
白景玄光是想一下，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两家的情况，比烫手山芋还要烫。
别说他一介布衣白景玄，哪怕县尉霍谋思亲自出马，朱罗两家顶多表面上敷衍两句，完全没有和解的可能性。
想让罗员外把女儿嫁给朱立业，不亚于让耗子给猫当新娘。
反过来说，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嫡长子的朱老太爷，宁可让朱立业娶个青楼女子，也不可能同意儿子娶罗家的女人。
……
转过身的白景玄，步伐透着沉重。
原以为给土豪做媒，能发一笔横财。
事实证明，挣钱没那么容易。
就算把全县的媒人请来讨论，也会得出一致结论：这是一桩不可能结成的婚事。
唯一让白景玄抱有一线希望，或者说没有彻底把他压垮的，是罗蜜雪与朱立业之间的感情。
通过姻缘红线反馈，罗蜜雪与朱立业，两情相悦。
造化弄人，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两情相悦。
戏文里两情相悦的才子佳人，往往以悲剧收场。
悲剧在戏文里能够打动人，引得观众热泪盈眶。
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悲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罗两家老太爷都还在世，不可能同意这桩婚事。
说得难听点，即使把两位老爷子熬死了，两家亲戚朋友也不可能同意。
毕竟是几十年的世仇，两个阵营结下了无数梁子。
哪怕朱立业职掌了朱家，别忘了他还有七八个堂兄弟，宗族祠堂里姓朱的族人上百个。一旦他敢提出娶罗蜜雪，朱家上下都会跳出来反他。
罗家也是同样的境遇，罗蜜雪女人当家已经引发了内部争议，她要是敢嫁给朱立业，一群堂兄弟绝对骂她败家通敌，恨不得取而代之。
白景玄心不在焉回到家，一路上也没理出个头绪。
上次他自信满满地保媒不隔夜，而这一次，不隔夜也不行了。
罗蜜雪与朱立业之间的姻缘，不是简简单单一句“他稀罕你”就能解决的。
招牌金句，这次不好使了。
白十二遇上了无解难题，只能回家好好想想。
晚饭他吃得心不在焉，兰翠花关心道：“十二郎，遇到啥麻烦了？”
“娘，你说城南罗家和城北朱家，有没有可能联姻？”白景玄随口问道。
“别开这种玩笑，指望罗家人和朱家人结亲，老娘还不如指望你考个状元。”花姐张口就来。
这个比喻，相当贴切。
只念过两年私塾的白景玄，考中状元的概率，约等于罗蜜雪与朱立业成亲的概率。
察觉到儿子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兰翠花开始担心了：“我听说当官的只要能化解世仇，那是大功一件，难不成霍大人派你撮合朱罗两家，利用这功绩升官发财？”
“没这回事，我就随口问问。”白景玄还没往官员政绩那方面想。
“别装了，我就说霍大人怎么对你那么好，敢情要拿你当枪使。”
花姐仿佛看穿了一切，苦口婆心道：“儿子，朱家和罗家的恩怨，你千万别掺和进去。霍大人将来升官发财，拍拍屁股走人了，咱们娘儿俩咋办？朱家和罗家都是捞偏门发迹，养了很多打手，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弄不好咱们母子俩性命都得搭进去。”
“娘你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白景玄宽慰着母亲，起身回房了。
遇事不决，先睡一觉。
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天想不明白的难题，明天一觉醒来，说不定有新思路。
他闭上眼睛，很想马上进入梦乡，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罗蜜雪眉心反馈的一连串意念，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
那女子灵魂深处隐藏的一段感情，令白景玄久久无法平静。
【那年他九岁，她八岁，天真无邪，偶然相遇，只说了一句话，便被大人强行拉走，并警告他们以后不许再和对方说话。】
【时光荏苒，转眼十年。】
【那年他十九岁，她十八岁。】
【女孩捧着退婚书，跪在江边痛哭，一横心投江自尽。】
【男孩跃入滔滔江水，不顾一切将她救了起来。】
【面对救命恩人，女孩五味杂陈，她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男孩说：犯不着为那种人伤心，他配不上你。】
【记得那时年纪小，他爱谈天她爱笑。不知不觉爱上了，梦里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