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姜教头为先
踏。
揭开车厢门帘,一只云头靴落地,蓝色牡丹纹漳绒微微皱出细纹,靴口青色勾莲纹织金缎边,被晃下的锦袍遮挡。
“三公子,这便是天青坊衙门。”
随行的中年护队长出声提醒,那浓眉蹙梢的公子哥抬起下巴向台阶上望去,撇嘴:“怎么遇上虎啸堂的人了,晦气。”
“这混账......”
心中暗骂一声,张教辅攥紧拳头,见姜生脸上波澜不惊,没开口。
“你敢瞪我?”三公子冷哼一声,瞄了一眼虎啸堂的车队,咧嘴怪笑:“虎啸堂也没什么本事了,安民坊的店拿不下、升明药堂的供药也越来越少、能送到衙门的药膏就这些,迟早要完。”
“宋言公子,在天青坊,我劝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深呼一口气,张教辅眼中压抑躁气。
“你好像只是虎啸堂校场的一个小小教辅?也敢劝我?”宋言翘起嘴角:“起码得是刘武来才配与我讲话!”
嘎吱!
张教辅拳骨异响,然而那八尺高的护队长一步跨出挡在宋言身前,目若雄鹰般盯来,威势浑然。
八品筋虎境!
“等宋氏商队能在升明县比肩虎啸堂的时候,宋言公子或许有资格求见刘少爷。”
忽有清亮的嗓音响起,宋言眉头内拧,寻声看去,正好对上张教辅身边一位云纹黑袍少年的视线,古井无波。
“你是谁,不知道本公子讲话的时候不要私自插嘴吗?”
此话一出,街上卸载木箱的磕碰声骤然凝固,数十道针锋般的视线扎在宋言与身后十几位护卫脸上。
宋言脸色一沉,一眼扫去。
虎啸堂那边,一位又一位随行护送的武夫手扶车架,冷丁丁看过来。
三十余人,背后锈黄色虎头。
“三公子,这小子气势不俗,而且看这穿着,可能是虎啸堂校场的教头。”
护队长深吸一口气,炯炯目光对上姜生,如狼遇虎,眼中闪过诧色。
“毛都没长齐,就能当上教头,”宋言昂首挺胸,瞪向姜生:“虎啸堂迟早被我们宋氏商队取代!”
十几位护队长簇拥到他身边,双方隐隐形成对峙之势,那些仆从、杂役一时之间竟都不敢卸箱子。
踏踏踏。
忽而一阵闷沉的脚步声从衙门里跨出来,冲垮街上浓郁的杀气:“衙门口允许喊叫?”
众人目光转去,赫然见到一袭青衣、手压刀柄的王捕头领队跨过门栏,横平出锋的目光扫过场上,静无声。
“三公子,那位便是青衣快刀王捕头。”
小声的低语钻进耳蜗,宋言两眼一亮,嘴角扯开一抹笑,从袖里夹出一份衙门交易凭证,三步作两步赶上前,拱手请了个礼:“王捕头,我是宋氏商队会长宋云天的三子,宋言,这是我宋氏商队的清单,还请清点。”
“嗯,宋言公子,”嚓,接过纸张,王锋看向不远处的姜生:“今天钱教头没来?”
“王捕头,他跟刘少爷去堂主府处理堂内事务,这两天由我负责看护校场药铺。”
微颔首,姜生语气不卑不亢。
天青坊里,衙门之外的诸多事情,都是虎啸堂里的刘少爷和大头目金老大经营,便是港帮黄家都没把手伸进来。
这么多年来,捕头换了几位,校场还在。
“看来刘少爷很看重你。”平淡淡应了一句,王锋招手示意身后的衙役:“先给姜教头清点货物。”
“是!”
几声吆喝,衙役们小跑而出,接应虎啸堂武夫、杂役的卸箱工作,蚂蚁运米般有序搬进衙门里。
宋氏商队众人定在原地,宋言睁大眼珠,蠕动了一下嘴唇:“王捕头,我们宋氏商队的货......”
“等姜教头那边卸完。”
瞄了他一眼,王教头压着刀柄立在衙门口,面无表情。
浩浩荡荡运货来的宋氏商队马车晾在街道上,宋言面色灰白,骨碌碌的小眼珠死死盯向彼端姜生,咬牙:“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人敢这么压我一头!”
“宋利叔,事后派人调查,他叫什么名字!”
护队长宋利沉下眸子:“明白。”
一炷香时间,虎啸堂全部货物清点完成,一份额外的虎筋膏、十贯辛苦钱递到王锋手头上,姜生拱手与之告别,率众武夫、杂役重新坐上马车。
路过宋言等人,扬长而去。
......
一天下来,姜生带领的车队往返于校场与四坊衙门之间,日落时才处理完全部药膏。
轱辘辘——
车轮悠悠压过石板路,坐在后车板凳子上的姜生身躯微微晃荡,回想着上午所遇。
那三公子宋言招摇过市,宋氏商队也敢跟虎啸堂较量,来历估计不简单,若因为他们的缘故,药膏一直亏本卖给衙门,校场迟早发不起培养武夫的月俸。
到那时候,自己和小兰都很难再过上好日子,若有机会,得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哐啷啷。
校场药铺后大门,马车渐渐刹了下来,一段拉扯声打断姜生的思绪:“孔管事,这可都是长在崖边的珍稀药草,求求你再抬一下价吧,这点钱活不下去呐!”
“老方头,你这药草成色不行,量也不大,就只能给你这么多。”
“这成色明明不差,上个月差不多的量都能卖1800文,现在就给我们1000文,真的活不下去!”
一个背脊如桥的瘦骨老头扛着一大筐药草,抓着几株叶子翠绿的草药同孔管事在后门推搡。
他身边有个十六七岁的粗布少女也背着一大筐药草,手里抓着泥垢,臂上遍布草割过的疤痕。
“哎呀,这世道谁好活,你若不愿卖就去别处,现在无论哪家药铺都给不起高价......”见到车队回来,孔管事一把推开老方头,躬身打了个招呼:“姜教头。”
“嗯,这是什么情况?”
跳下马车,姜生看了一眼那爷孙俩。
“这是老方头,咱天青坊里的采药人,到咱这卖药,不乐意价格,要跟我争吵。”孔管事讪讪一笑:“可我能给的已经是交代过的最好价格了。”
“你给的价合行情吗?”
走到近处,一股子浓郁的草药腥味扑鼻,姜生搓了搓鼻子,打量着老方头背后或翠绿或蜡黄的各种草药,泥垢从筐缝里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