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二阵地
维多利亚港的游轮上，入夜的霓虹映在杯中的酩悦香槟，斑斓淹没了稻麦色的酒液，游轮的另一端播放着炸耳的舞曲，海鸟与笙歌拼凑在这方天地。
关扬约了多次，黎志舟都不肯见他，这次愿意同上游轮，可以理解为忍无可忍，一次又一次的冒犯之后，黎志舟想当面审度一番这个不知收敛的人。
“不想让贴卓声牌，关总大可直说，搞给我一个足够与各方商讨半年的方案，这么做事就太没意思了吧。这里面都是成本，要是我们之间的合作需要这么拖沓的沟通，一句话的事非要你们花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真的很让人担心前景。”
关扬嘴上说考虑不周，心里却在想这事真要是直说了，家大业大的卓声不知会如何压人，指着鼻子说盛扬不自量力都是轻的，保不齐还要带着那几家“揭竿而起”。
“这件事情可以再商量，但卓声和庆园村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妥了就是妥了。那个朱小福算什么东西，有本事就去拍卖会上喊槌子，从我卓声分地，翅膀下面剜肉，岂有此理！”
关扬刚要开口，却见黎志舟猛一抬手，“别和我说你们之间的关系，关总更该评估的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和关总只比萍水相逢好一些，不要想那两肋插刀的事。”
“当然当然，生意场上哪有求仁得仁，这点在下是清楚的。这趟来香港，其实是想和黎总聊点别的生意。”
黎志舟紧了紧双襟，目光垂到栏杆的最下方，后又轻轻歪了歪脖子，“别的生意？”
“卓声集团十几年辉煌，不敢在黎总这里托大，只是对于新兴的卓声置业，在下觉得我们有不小的合作空间。”
黎志舟沉沉不语，关扬又道：“前些天有幸参加了一场电子协会牵头的民营企业座谈会，华强北和南山罗湖乃至龙岗的很多电子业老板都来了，几场会议下来，盛扬自己的前程没怎么想好，倒是满脑子都和卓声置业有关，这才急于和黎总见面。”
黎志舟不信这样的鬼话，但不得不说还挺受听的，“电子行业开大会，关我买地盖楼什么事？”
“黎总，在场的人我看了一圈，有做电器设备的，像变压器、插座开关、住宅电缆的，有做通信设备的，交换机、电话机、天线什么的，有的做传感器报警器，当然还有彩电冰箱洗衣机。”
黎志舟嗅到了不一样的味，“所以呢？”
“盛扬打算做地产电子配套，出具系统的服务清单，黎总可以把我们看做一体式供应商，所有的电子类产品根本不用问前店柜台。”
关扬这最后一句颇为入耳，因为此言直接关系到成本，很多前店和后厂并非一家，溢价的本质就是多了一道道手。一旦谈到钱上，黎志舟的脑路便通畅疾驰了。
卓声集团有丰富的采购经验，可是当落在卓声置业上，这件事变得太细太杂，如果连一个开关都要发招标，耗费的时间人力成本相当夸张。
“一体化电子服务商”这样的乙方谁都想找，但时年来说，坊间招摇撞骗者居多，有点人脉便吹嘘尽皆在握，近两年卷钱跑路的事时有发生。而那些头脑活泛有技术条件的人，更愿意深耕一个领域，不想把精力耗在拉拢组合上。
要说一年前的盛扬，关扬这样的描绘，黎志舟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不得不承认近来数月的交道，眼前这个是一令他印象深刻的人。
南山厂区的民营有几分相同的属性，这里的创业者有着相似的故事，如今加上地域的整合，让他们互相之间都有结营的念头。比如说，我低价给你一批电容电阻，赛格华强北那边帮我开开路子，或者有个朋友激光唱机出货不景气，随时帮忙留意一下。
可要是没什么硬关系的人来南山采购，那便按行情按量办事，价格空间不会太大，竞标归竞标，行业底线不能失守。或许从这时开始，深圳在全国首屈一指的营商环境就已在开始确立了。
而且盛扬本身拥有更加密致的关系网，陈瑞珠、朱国正、梁进东都是本地人，湖北人苏培光、河南人孙洛州、杭州人金建锋金建萍，老乡见老乡，这些人在南山厂区都有对盛扬的增益。最起码从此时来看，黎志舟不可能找到比关扬这里价格更低的供应商。
为了盛扬的核心竞争力，陈瑞珠苏培光等人千般思量各种奔走。在盛扬内部，这项业务是经过正式讨论的，朱小福的未来打算给了人们提点，首先盛扬自身就有很多相关配套的生产流水，其次通过卓声置业给这项业务的足够的成长空间，向着盛扬的第二阵地进发。
产业之间相辅相成，人们相信这个灌注地产的版块，起码能消去一些内部“有身无魂”的质疑。
“关总既然这么说，想必定有最低价的保障，要是这个方案能做得如之前那样周至，落马洲对岸你我倒是可以再叙一场。”
关扬暗舒一口气，有了这句话起码能让家里人可以各自行动了，港湾的晚风，夹杂着海水咸腥与迷迭香水，杯酒下肚更见万千种样子。
黎志舟举起来香槟，关扬正要端起自己那一杯却见一下悸动，就在黎志舟刚要与自己碰杯的时候，他手中的杯子晃了一下。
清晰、摇摆，这是个不小的幅度，好在这是一杯香槟，若按照啤酒的倒法早已在甲板上洒下一片沫子。关扬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些大老板的性情难以捉摸，他们的阴晴不可平常而论。
但关扬丝毫觉不出能让黎志舟动荡的缘由，风如此、港如此、喧嚣如此，除了来来往往的游轮。
来来往往的游轮……
有一艘在三四十米外，正和这里擦身而过，关扬望去忽而觉得时空乱窜，但见对面那个躬着身子点雪茄的人，正是多年不见却又时刻提防的人。
但杜果果连黎志舟一个喷嚏都不至于，让他动荡的是那个抽雪茄的人，那人戴着一顶白色的渔夫帽，一口雪茄吐出转起来獠然的唇齿，就好像在吃猪头肉之前活动活动下颌骨。
那个叫张峻的人，出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