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骤雨（1）
当下的赛格，恐怕值得上全中国最繁忙的景象，站在二楼看一楼天天都像在展销，而且还没有展销那样的开阔场地，黑压压的人头会让害怕密集的人感到恐惧。
不觉之间很多旧规矩也被打破了，一开始的时候柜台上的都是样品，要多少货可以细谈，柜上摆放的不能拿走。但随着金大户越来越多，柜台这一米见方之地守不住了，有人一个摆手，不打包走一袋子就别想那几万的单子。
但赛格这样的地方连墙角都想摆几个架子，更不要说仓库的空间了，这样一来很多商家不得不派一个往赛格运货的队伍，而这些人很多都是临时工，充斥在赛格里的人变得更乱了。
一个三角眼醒目疤的人，大摇大摆走在商场里，他便是临时的流动苦力，刚给一个商家卸来两袋子电位器，拿到够今晚的一碗面钱，便不再着急明天事了。初来这样的商场让他激动不已，这要是在鱼市菜市口，收保护费都得用大袋子。
不久之前他在关外逗留了半个月，更早时候还被铁路公安拘了半个月，但这一切丝毫不影响他现在的心情，因为他是有证之人。那是他这辈子身份证之外拥有的第二个证，虽说那是个假证，还得通过固定的办法入关，但只要别让有关部门验到，那就是真证。
他迈着极为惹眼的步伐，带着巡视一样的目光，证件在他的口袋里捂得热乎，就像“办证人”和他说的那样，有了这个就是这里的高级公民。
走着走着、看着看着，他察觉到一抹异样的眼神，对方先是紧紧盯着自己，随着自己目光突移，那人马上躲闪起来。只凝了一分，他的三角眼便竖成了黑瓜子，那个素丽的女人似曾相见，一个箭步便掣上前去。
也怪林可扫视来来往往的习惯，不然也不至于被察觉，想抽身已来不及了。
“我好像见过你。”
“你认错人了。”
林可声音有颤，这人比当年所见更加悚目，额头少了一片头发，远看像挂着一颗卤蛋。关飞海见状更加确信，这就是当年去关家为关扬办事的人，钳子般的大手猛然抵去，霍地抓住了林可的手腕。
“关扬在哪里！”
林可戴着一个棱形水晶的手链，正被关飞海牢牢攥住，那股大力直让水晶嵌进了肉里，疼得林可脸色煞白。
“我不认识他！救命啊！”
旁边微芒的前店人员赶忙过来，但见关飞海一个飞脚，踹在那人小腹滚在地上大叫连连。
“保安！保安呢！”
“关扬在哪！再不说我打死你！”
林可的皮肤已经有了刺破感，关飞海挟着自己到处甩动，感觉手腕都要断了，“关飞海！你放开我！”
和保安同来的，还有从二楼跑下来的两个人，保安正要喊话，已有一人按住了关飞海的肩。准确地说并不是按，而是一种拍打，那个动作寻常人学不太来，重拍轻扫慢提，“嗨！干什么啊兄弟！找人归找人，欺负女人算什么。”
还别说，这样的话相当好用，关飞海冲动得快冷静得也快，就好像刚刚掉进暴躁坑里，一个醒神他还能利落跳出来。转瞬的现实也和往常一样，总是会有很多烂摊子。
此来二人正是才出狱不久的杜果果和再度甘愿小弟的董滨川，这些天他们一点也没闲着，赛格是他们摸底的最后一站。
杜果果先给那被踹倒之人赔礼道歉，搭了二百块钱了事费，而后对着保安笑语连连，“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是华强公司那边的人，同事之间一点小误会。”保安一听华强公司，立时没那么警惕了，还挺开敞说了些和气生财的话。
“关飞海！老娘跟你没完！”
“呸！你就是关扬的帮凶，你最好懂点事！”
“行了行了！后面再说！”杜果果肘对肘碰了一下关飞海，带着几句碎语人们离开了赛格。
林可红着眼圈，刺痛的手腕不敢碰，她撇着嘴角整理着柜台上的货。一时一时泛上来委屈，但也只能一口一口吸着鼻子，清澈的鼻尖像草莓果冻。有时泪水充盈不能止，她便安安静静抹在食指上。
突然一下，林可按住两个随身听发出一声脆响，刚刚的凄婉陡然不见，只觉得自己做生意做傻了。
关飞海来了，最该做的是让关扬警戒啊！
一家名叫“猪百道”的饭店，装修浓郁、规格不低，桌上放着四道菜，酱肘子、肥肠锅、煸五花和蒜泥白肉。
不论正面与负面，人与人之间或许真有某种奇特的气息相引，杜果果看关飞海与历年所见之人都有不同，仅仅赛格那几分钟，就让他照见了许多自己的影子。这个人不憨也不傻，只是有时候没法控制一种冲动，甚至他还看出某种抱负，“事事不如我愿、我更要闯破乾坤”那种要做一辈子初生牛犊般的蛮野。
“兄台姓关？”
“那可不，正经关二爷的关。”
“你和那关扬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亲哥，亲二哥！”见对面二人似有所疑，关飞海大干一杯白酒，杯子狠得一落继续说道：“他本叫关飞扬，但打小就各种不顺，我大姐找了个算命先生，先生说扬就是飞、飞就是扬，闯得出去那叫清上见清、闯不出去那就是浊上加浊，所以就给他去了一个字。”
这等“秘史”一出口，杜果果二人立时毫无犹疑了，“海哥，这算命先生是真懂命啊！如今的关扬，那可真是要一飞冲天了。”
本以为关飞海会眉目狂闪，他却陷入刚刚的话里，这般话赶话又给他多了一个提点，原来在关扬的“恩情长卷”里还有这样一桩呢。
“海哥，海哥？”
“嗨！不好意思！”
看着关飞海拿酒当水喝，让杜果果头一次有种不用陪也陪不好的感觉，这人内蓄有刀、外露有度，这般说往事便不只是牵肠挂肚那么简单了。
“海哥，你就不想看看那关扬的商业版图吗？”
关飞海哈哈笑了起来，“你说商业我能信，还有版图？”
“今夜月明，不如同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