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盛扬电子（2）
黄昏的深圳河，近岸芦苇缓缓摇曳，与远处的货轮鸣笛形成一种奇妙的呼应。见一只孤独的苍鹭，在浅水处像雕塑般静静立着，十几分钟、几十分钟，依然等待着过往鱼群。
关扬与林可双双抄着口袋，夕阳打来，在二人脸上现出少见的红晕，暂时挥去长久以来的苦涩焦躁。
无论生意事还是人情局，能更好地“揣摩上意”定然是成功的一大助力，这电子集团犹抱琵琶半遮面，没有明文下示却动作连连，引来坊间五花八门的猜测，摆电子摊是人们仅有的共识。
有人说了，那栋大楼一共有十层，足够容纳上千个摊位，不仅关内住得下，关外做三来一补生意的也能容来一大批，届时大小企业填一张申报表，静待消息便是了。为此他们还不断劝着同行，莫张扬莫耍手段，上面在抓的就是那些投机取巧的。
而有人又知道，电子集团的这场动静绝不可能针对做拉链贴印花的厂子，电子元器件是最低标准，到时候一定会面临筛选，这一步才是重中之重。
“关哥，电子集团这一次所涉及的非同寻常，我担心的是到时候只要有一道关，就能卡住盛扬。”
关扬点头道：“按照陈瑞珠的消息，电子集团与香港电子商会接触密切，我有种感觉，电子集团要做的是整个行业的天花板，不可能是从前那样鱼龙混杂的摊位。”
林可轻睨关扬，睫毛闪动在夕光里，“想到一起了，如今来说哪怕是深圳最大的电子企业也没有进口权，我们自己组装流水，一些必需而又自身无法生产的元器件，要进口就得层层审批，不光是流程太费时间，有时候等批下来已经错过了产品行情。”
“前几天有篇报道就在阐述这个问题，如果能拉来港商台商和外商来深圳摆摊，境内外市场自由买卖互为补充，问题迎刃而解，我想这就是那栋大楼的一大使命。”
除了这桩问题，深圳电子业的发展还有一张业内人尽皆知，却不愿捅破的窗户纸，简言之，“小店小摊、各自为战、表象繁荣”，其背后更复杂之处在于多方投资、多方审批、多头领导。
东家产按钮开关、西家产插头插座，要是有装修公司让两家合作配货，他们往往不愿意，因为各走各的货也不缺客户，都不想东拉西扯另添麻烦。一旦收入很有保障，人的进取心都会消退，能做电池匣干嘛要搞电路板，于是乎，市面上充斥着大量的低端货，有些压根谈不上技术。
传说在东京的秋叶原，一个会组装的人，从一楼到楼顶一路买元件配件，出门后就可以拎着一台收音机。想一想，那才是真正的电子世界。
关扬一时无言，此刻的深圳河畔或许是接下来很长时间最后的平静了。初生的盛扬电子问题一大堆，梁进东用实际行动表达着诸多不满，当盛扬出现时，梁进东便不记得关扬帮他洗掉诸多事了，成了机关算尽摘桃子的人。
一念起、百念从，那个孙洛州正是孙芊红的堂兄，本土老板是梁进东牵的线、国外商人他养的膘，梁进东不再想这些只是他脱身的必要不充分条件，而是在盛扬机器未转的时候就提出来五五分账。
这遭到了关扬的拒绝，梁进东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整个过程中，陈瑞珠对局面的判断和直接情报，才是更重的分量。况且这一场拯救，梁进东还能光明正大现于人前做生意，就已得到了属于他的那一部分。
大利熙攘、人心难测，不知暗地里发生了什么，东与正联起手来对付关扬，朱国正控制着人力，三条流水线的工人迟迟不能到岗，逼迫关扬就范。
这不由产生了连锁反应，本土三个老板越发对关扬当初的承诺产生怀疑，而那三人与外商合作许久，万一递点什么话就可能导致全盘失控，人心浮动、懑而不安，关扬已感知到快要到了那个临界点。
林可忽然目向远方，今晚的天边悬着火烧云，均匀地落在每个人的脸上，不管人们会看到哪种图案，是天马的羽，还是蛤蟆的腿，它终归是火红的、是金黄的。
“不论怎样，一个月之前我可不敢想，你能握着三条流水线。不管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可以说我们有三个篮子，还可以说我们能打出组合拳呢。”
关扬不由一笑，路总是要向前，难易几何是另一件事，这是称心的安慰。
林可忽然眉目一闪，“关哥，要是我们能傍上一个深圳说得上名的企业，任何参与形式都可以。它要是进驻那栋楼，哪怕给我们一个凳子大小的地方就够了，前店其实就是个图书馆，给我们一格书架摆上书，货就能走起来。”
关扬一想，这倒是个操作简单还有可能触到天花板的法子，前提是去哪寻找这样的企业。要说一周之前，关扬还找不到任何一个名字，但眼下他似乎有了一个可以一试的地方。
盛扬成立那天办了两桌酒席，其有一人不请自来，正是东门老街金记炒面的老金，而且这老金只和关扬打了个照面，放下一件贺礼便托忙离开。比这更离奇的是，这件贺礼还不是送给关扬的，而是希望借关扬之手，送给一个名叫“微芒电子”的当家人。
开业之礼送他人，又见来者行色匆匆，此事一度让人怀疑特来羞辱。随后关扬打听了一番这个微芒电子，这一打听不要紧，竟是做电阻电容足够排进关内前十的企业。电阻电容地位非凡，如果把电子世界比做一座大厦，那么电阻电容几乎是等同于地基一样的存在。
而且早在特区成立不久，这家企业就成立了，如今已过去六七个年头。那当家人是谁老金也不直说，反倒是和关扬说了更不明就里的话，叫做“莫言它”。
近来几日关扬尝试约一下这个微芒电子，可电话打了多遍，接听的永远是一套辞令，不是明天再约就是无可奉告。
关扬之所以此时又起意，是因为那件原本看去简单的贺礼，看上去越发不简单起来，那比任何贵重之物都更让人浮想联翩。那老金到底是什么想法，会借人之手送去两盒——
淳安梅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