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画卦
莒国，伯羊县，安池乡。
墨家聚居地。
“……该死，又是这个噩梦。”
李山寿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嘀咕着深呼一口气，从床上坐起。
他十四岁了。
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来的。
只记得他在大学毕业后被996社畜生活折磨的欲仙欲死时，就无了。
十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一切模糊，李山寿已经彻底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这是个类似战国时期的乱世。
拥有一种超凡的力量——卦象。
简单点说，就是借助“卦爻”不同的排列，来组合出特定的图形，从这种图形中获得力量。
而这“卦象”之力，依照“二十二天干地支”分属，也被划分为二十二种不同的卦象序列，被中原大陆上不同的流派势力、世族门阀掌握在手中。
他尚在襁褓的时候，于一个大雪封山的冬天，被现在伯羊县墨家的领袖邓陵止捡回来收养。
春去秋来十四载，今天终于到了他获得卦象的日子。
超凡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激动。
想到这件大事，李山寿立即将噩梦带来的阴霾抛诸脑后，从床上蹦起来。
穿鞋洗漱……
更衣束发……
随手从桌上抓起一块过夜的凉糕当作朝食……
一路来到乡上的学堂。
早有许多墨家同门盘坐于学堂中了，脸上都带着期待和激动，但碍于讲坛上夫子的威严，无人敢大声喧哗。
深藏于血脉中的恐惧因子被这一幕激发。
李山寿打了个寒颤，在台阶下脱了鞋，蹑手蹑脚走进去，在仅剩的最首一排书案前盘坐而下。
讲坛上，霍夫子运转卦象之力，右掌中阴阳之气旋集，一缕缕木线凭空抽出，如蚕丝般交织出一把戒尺。
啪——
嘶……
最柔嫩敏感的掌心挨了一尺，李山寿低声嘶了口气。
墨家掌握的卦象对应干支为“地支八”，属性“阴”，属于天干地支中的“阴支”。
卦曰：言阴欲化，万物和合。
这条干支对应卦象所拥有的力量，就是关于万物机械的“和合之力“。
霍夫子霍忌便是此道集大成者，是已晋升到卦象六“百炼”的卦师，掌握的力量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他很少施展力量，只在偶尔授学之时，学生们见到霍夫子手无一物而幻化出各种机关械偶，并且这些机械的材质非是凡木，兼并铁一般的坚韧和羽毛般的轻盈。
霍夫子清声，又复述了一遍墨家卦象的所属与解卦。
卦象之力在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危险，这番磨出耳茧的话，也是老生常谈，也是谨始虑终。
“好，就这么开始。”
“左承留下。”
霍夫子戒尺一拊，堂中学生们闻言，与今日“画卦”无关子弟，皆躬身告退。
窸窸窣窣的脚步和穿鞋声中。
首排左侧书案，眉头始终纠住一抹，目光清正的青年轻声道：“怎么迟了？”
“师兄，我……又做噩梦了，”李山寿有些不好意思。
“同样的噩梦？”青年侧目。
他知道这个师弟，这些年总做一个噩梦，梦中战火冲天、干戈纵横、关城雄踞，也总有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布衣老人和黑裙女孩低语。
对于卦师来说，重复的梦境总意味着什么，奈何墨家不擅解梦，只能待日后寻求阴阳家前辈先达的帮助。
“左承，点香。”霍夫子走去门口拉上连排木门，对青年说。
此刻堂中只余下四个墨家同门，安静得能听到院中的流水声。除去大师兄左承，剩下三人便是今日要接受“画卦”的学生。
左承闻言颔首，来不及多问关于噩梦之事，走到屋后角落的香几边，掀开其上的铜香炉，点了一片新的龙脑香丢进去。
青烟丝丝缕缕飘出，带着醒神的清香。
左承抱着一袭布衣，轻步落到霍夫子身旁，他是今日画卦仪式的助手，才得以留下。
学堂中宁静下来，留下的李山寿三人带着些许紧张盯着霍夫子。
霍夫子扫望三个稚嫩的学生，难得露出一抹笑容：“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所以，我再强调一次。”
他的笑容又缓缓收敛，踱步在讲坛上，沉声道：
“我等墨门子弟，所掌握的卦象第一道名为‘机巧’，能让卦象拥有者熟稔制作机械，洞悉天下机械的结构和巧妙，同时能够以阴阳之力凭空生成小体积的零件。
虽然力量尚小，却是后续卦象的起源。”
“想要获得卦象，并非易事，需要同时满足三个要素：卦形、材料、丹药……”
随着霍夫子的讲述，李山寿也跟着霍夫子的话，在心中重复。
卦形……
便是卦爻特定的排列组合，只有掌握这种排列组合，所画出的“卦象之形”才会拥有力量，否则就是一堆零散未组合的零件，毫无用处。
材料……
便是画卦时所需的制作“墨水”的材料，必须以绝密材料所调制出的墨水画卦，才能起到作用。
很多时候，对那些掌握有卦象之力的流派门阀来说，“材料”是比“卦形”级别更高的保密事项。
丹药……
则是用来帮助人体，承受天地阴阳之力冲击的辅助用品。
在初次画卦中，倒显得不是很重要。
毕竟初次画卦时，所承受的阴阳之力冲击并不会很大，但在后序的卦象晋升中，却是相当重要，能大幅减少卦师受伤、残疾、丧命的风险。
当然，若是财力充沛的流派门阀，也不会介意在初次画卦时就备足丹药。
而像墨家这样箪食瓢饮的流派，自不会有这样的财力。
但霍夫子让左承点了龙脑香清心静念，堂中又有他和左承两个卦师守护，也能说得上是万无一失。
霍夫子言罢，在讲坛上摆开一系列的材料，全都是三人份。
三株蓍草、三片生长五十年以上的桑树木芯、三砚墨水、三合黑漆草汁、三份白犀牛角粉、三份龟甲粉……
以及需要自备的“掌心血”，需是从事三年木匠后所磨砺出的茧皮割破，所流之血。
其中，“蓍草”是无论何种卦象都需要的必备主材料，传闻是昔年周文王用以占筮的神草，呈淡白色，拥有玄奥之力，种植条件十分苛刻，以医家流派种植居多，很是珍贵。
蓍草+桑木芯+墨水+黑漆草汁+白犀牛角粉+龟甲粉+掌心血=地支八卦象
只见霍夫子以极快的速度，在三方独立的砚台中，调制好墨汁。
除了邓陵氏墨家中的前辈外，不会有人知道这些材料具体的含量。
在调制好墨汁后，左承从袖袍中探出小刀，割破李山寿三人各自的掌心茧皮，取九滴血，分别滴入各自砚台中。
而后，由霍夫子、左承分别替三人画卦。
替李山寿画卦的是左承。
他拿起书案上的毛笔，问道：“山寿，画在哪里？”
“……左手手腕上吧，”李山寿随口道，画卦位置是能自由决定的，他倒没什么执念。
“好，”左承点头，嘱咐道，“清心静念，当阴阳之力冲体之时，冥想默诵我门典籍便可。”
“嗯，师兄，”他有些紧张。
左承握住李山寿手腕，毛笔沾染墨汁，一股玄气拢于硬毫。
统共八道卦爻，不同长短、不同间距、不同横纵，于手腕上落成。
这一瞬间，李山寿只觉得手腕像开了一个洞，平日里鲜少能感应到的天地阴阳之气，如同海潮般涌进体内。
疼痛、酸胀、麻痒……
……难以忍耐。
记住师兄说的……清心、冥想、默诵、静念！
“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
“是故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
李山寿满额是汗，双眼紧闭，周身玄气蒸腾。
脑中景幻万千，木械如九川，卦爻如群峰。
【缘起】：
今之烈日，照耀古今。
诸子百家、世族门阀、流派势力……掌握了二十二干支之卦象的武士和弟子们，遍布五湖四海，以各自的愿景和手段，推动着天下暗流涌动的大潮。
中原大陆的征伐如同太阳，只要光明永存，人能互相看见的一天，大地上的铁与火就永不会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