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际挂虹初断雨，云头翳日又成阴
翌日卯时中，天光破晓，一缕缕阳光刺开云层，向京城大地洒落霞光，古老的城墙、青白的宅邸、高大的树木、茂盛的丛草、来往的行人皆沐浴在和煦的光芒中。
正西坊，二条胡同，海宅。
下人们吃过早饭后便在院子里忙碌起来，或擦拭着桌椅廊柱，或端着盆水往径上洒去，或捶洗着衣裳巾帕……
海中砥坐在前院厅堂把玩着三棱镜，顺便等待二张的到来，只是他没想到，二张这次是和二梁一起来的。
梁云龙和梁必强两人上门是为贺喜海瑞升官之事而来，他们的消息比朝官慢，昨天夜里才知道海瑞升官了，不好拜访，只得今日上门祝贺。
没想到他们今早刚到门口，便发现张居正的两位公子也到了，于是交谈几句，便一同进了宅。
海中砥问道：“姊夫、益斋，你们怎来了？”
梁云龙道：“我和益斋是来向叔丈道喜的，刚刚已经拜见过叔丈了。”
梁必强说道：“本来祝贺后该回去的，我和兄长对元梁你的实学颇为好奇，正好今日是你授学之日，不知是否能允我二人旁观一二？”
海中砥不在意道：“我这门学问本来就是同道者越多越好，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学，怎么会将你们拒之门外呢？
走，随我一道去水榭，我昨日得了两样新东西，正好给你们一起看看。”
海中砥当先走在前，四人跟在后面，张嗣修一边走一边兴奋道：“师父，你说的新东西是上次在课上给我们说的放大镜吗？”
放大镜？
二梁好奇地看向海中砥，他们只听过什么铜镜、银镜和价格不菲的玻璃镜，还真没听过放大镜这东西。
海中砥从随身带着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圆形带木柄的镜子状的东西，道：“正是此物，除了放大镜，还有我提过的三棱镜也做好了。”
二张更加兴奋，二梁则疑惑又好奇。
五人走到水榭，海中砥将两只放大镜和一个三棱镜拿出来。
“今日上课前，先给你们展示一下此二物的奇妙之处。”
海中砥拿出写了字的纸张，而后将两只放大镜分给张嗣修和梁云龙，“你们拿它对着纸上的字看一下。”
张嗣修和梁云龙兴致勃勃地接过放大镜，蹲下身子，将放大镜悬在纸上。
“这字好大！”梁云龙微微惊讶，拿开放大镜，发现纸上的字恢复了原来的大小，重新放回去，字又变大了。
张嗣修兴奋道：“真是神奇！”
站在他身旁的张懋修贴过来道：“二哥，给我也看看。”
张嗣修把放大镜递给他，张懋修也马上惊呼起来。
梁云龙将放大镜拿给梁必强，恍然道：“难怪这个镜子取名为放大镜，是为放大物象之意！”
梁必强看了一会儿道：“这放大镜似乎和叆叇相似，都有放大文字的作用？”
海中砥赞许道：“放大镜和老人所戴的叆叇原理大体相同，只是叆叇因是给人日常佩戴用，所以须随目对镜。
如果长期用放大镜代替定制的叆叇，反而会伤到眼睛，致目更花。”
众人了然。
“除了能够放大文字，放大镜还有聚光之用。”
海中砥从张懋修那儿拿过放大镜，调整其位置，使阳光通过放大镜聚焦在纸张上，形成一个非常小而明亮的光点。
没一会儿，纸张光点处便开始变热、冒烟，最终蓬地一下点燃，火舌迅速将纸烧成灰烬。
几人看的目瞪口呆，梁云龙震惊道：“这镜子竟然还能点火？！”
“这就是放大镜的聚光作用。”海中砥说道：“你们刚刚可看到了纸上的那个极亮的光点？”
众人点头。
海中砥道：“那就是我用放大镜将阳光聚成了一点，形成的光斑。”
他拿过另一张纸，在纸上画了数条平行线道：“光，是这样笔直平行的从天上射下来的，而放大镜，可以使得这些光线在穿过镜面后汇聚交集成一点。”
二张学了数学，知道平行何意，二梁虽然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词，但看了海中砥的画也能理解。
“阳光晒在我们身上暖暖的，可若是将这些光汇聚在一起，它就会变烫，从而点燃纸张。”
海中砥说道：“你们可以自己试试看。”
四人分为两组，各拿一只放大镜进行实验，没一会儿，他们各自的纸便烧着，引得几人不住惊呼，特别是年纪尚小的张懋修，兴奋的不得了。
“好，放大镜体验过了，接下来便是三棱镜。”
海中砥没急着做实验，而是问道：“你们可知天上的天虹是如何而来的？”
天虹，即彩虹。
张嗣修答道：“下雨之后再出太阳，就有机会看到天虹。”
梁必强思索道：“唐时孔冲远（孔颖达）在《礼记注疏》中说‘若云薄漏日，日照雨滴则虹生’，想来是雨止、放晴、日见后，方生天虹。”
梁云龙补充道：“陆放翁曾作诗‘天际挂虹初断雨，云头翳日又成阴’，可见天虹出现的时间极短，转瞬即逝。”
海中砥颔首：“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确实是雨后日出方能见天虹，过程是这般，然其中的原理没讲明白，为何雨后日出可以看到天虹呢，如果是阴天，还能看到天虹吗？”
“这……或许不能罢？”
几人对视一眼，都不敢确定。
海中砥不疾不徐道：“其实天虹的诞生，主要涉及光的折射、反射和色散等过程……”
将折射、反射和色散简单地说了一遍后，见几人仍是半知半解，海中砥将一直放在边上的三棱镜拿过来。
将一张白纸放在地面上，手持三棱镜悬在半空，阳光透过三棱镜照射下去，瞬间在纸上形成了一条彩色光带。
当海中砥将三棱镜拿高一些，与纸张距离较大时，纸上彩色光带的亮度变得更暗，但范围宽了一些，各色光分开得清晰一点。
当海中砥把三棱镜拿低一些，与纸上距离较小时，光带的亮度变得较高但范围更加狭窄，各色光都聚集在一起。
“你们看这纸上的光束，可是如天虹一般，共有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
四人此时都被纸上出现的彩虹给惊住了，哪里还听得清海中砥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