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狩猎
远离人群，兜兜转转，陆煊来到一条冷清巷子里。
临十四巷。
这条巷子，周围布满荒草，地面青石板砖坑洼不平，年久失修，近乎荒废。
站立在巷子的中间。
陆煊解开束缚在身上的匣子，哐当一声，匣子竖立在地面，落地一刹，匣子里面的八柄剑器剧烈晃荡，铿锵作响。
“胆敢杀我？”
“就给你这个机会！”
陆煊面目狰狞，环顾街巷四周，眸光怒目虎视。
一甩长剑。
街巷尽头摇曳的微红光芒投射过来，落在长剑之上，使剑身透露出冰寒光芒。
这柄不染尘仿制品，剑身雪白，三尺三。
被陆煊攥紧在手中，犹如匍匐在地的雄狮苏醒，睁开疯狂的双眼。
风气拂过，这条近乎荒废的街巷，在陆煊话落瞬间，陷入死一样寂静。
静！
很安静！
静到鼻腔之间的呼吸声，都入耳清晰可闻。
这条街巷，什么都没有。
只有站立在巷子当中的少年！
以至于，若是有旁人出现在这里，见到陆煊如此状态，都会下意识认为他已经失心疯，对着空气咆哮低吼。
陆煊却一脸戒备，神念感知如水纹般扩散出去，扫视着这条街巷当中的一草一木，将一切尽数掌握。
他知道，蛰藏在暗中之人，就隐藏在这附近，随时伺机行动，宣泄无穷杀意，将他拉入无尽深渊当中。
“出来！”
“直面我！”
黑暗与寂静，充斥着这片天地。
无人回答站立在巷子正中间的少年。
陆煊眸光深邃，对方盯着他许久，不可能就此轻易放弃。
此刻，他主动寻找这座城中最偏僻寂静处，目的就是为了让蛰藏暗中之中，主动现身。
结果却是……对方依旧不肯现身，始终在蛰伏，暗中观察，寻找陆煊的破绽。
这个杀手，将作为杀手的两条戒律抓的死死的，没有绝对把握，绝对不会宣泄杀意。
联想到此。
陆煊直接闭上眼睛，甚至收敛辐散出去的神念感知，整个身体也彻底的松懈下去。
这般做法，是他故意为之，既然一条让杀手最佳现身伏杀的环境，不能刺激对方出现。
那么，他选择放下一切戒备，暴露出所有破绽，将一切可趁之机，全部呈现在杀手面前。
任何杀手都不会选择去狩猎一个浑身充满戒备的猎物，但他们会等待猎物彻底放松，只有放松，只有松懈，才能够增加杀手成功的概率。
杀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杀死’，只有成功完成‘杀死’方才是真正的杀手。
而杀手，一旦出手，必定拥有绝对的把握。
“隐藏在暗中的杀手，究竟是什么来头？”
陆煊心中想着，隐约有些许不安笼罩在心头，只因，对方实在是太过于稳健了，没有丝毫的急切，只是躲藏在暗中，不断地寻找机会，没有机会，始终在蛰伏。
即便是现在，这样的环境是对方最佳施展狩猎的场所，也是没有着急出手。
稳健，不急切的杀手，是非常可怕的！
黑暗中。
悄无声息升腾起锐利光芒，仿佛始终存在哪里，又仿佛刚刚出现，好似一阵春风，可又比春风，充满凌厉。
在陆煊彻底放松之际，临十四巷当中，破空声骤然响起。
陆煊耳朵微动，倾听捕捉到风中的细节，风声呜咽，如猛兽在低吼，蛰藏多时，蛰伏在暗中许久的杀手，终于宣泄杀意，掀开了杀伐。
猛然睁开眼睛，如雄狮怒目，陆煊眼神当中充满痕迹，嘴角噙着浅淡冷笑。
攥紧在手中的剑，爆绽出清寒光芒，猛然一挥，向前斩切而过。
铿锵一声，在寂静街巷当中，猛然炸响，铁熔铸的箭矢，与薄且锋锐的剑身相撞。
嚯的一声。
箭矢迸溅出火光，裹挟着刚猛杀意的箭矢，由箭头出被长剑切开，一分两半。
轰！
陆煊站立之处，一分为二的箭矢，落在左右两侧，轰然炸响，烟尘瞬时升腾起来。
“你终于出现了！”
箭矢带来的强大冲击，让陆煊后退四五步。
站定身体后。
陆煊举起手中长剑，遥遥对准箭矢激射而来的方向。
在那里。
天穹大月倾泻下来的光芒，落在地面，被临十四街巷的檐壁格拦，檐壁之下，站立着一道身影，半隐在黑暗，半露在光明中。
陆煊与对方，隔着尚且有一段距离，凭借目力，能够清楚看到檐壁下，半隐在黑暗带中的身影，身板短小，身高不足一米二，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某个时间段，停止生长一样。
最吸引人注目的，是此人短小的身板上背着一柄硕大的重锤。
重锤，一米五。
远高与对方短小身板，并且，欣长锤柄处衔接的部位格外独特。
借着月光，陆煊微眯起眼，看清是何等独特的事物。
饕鬄！
锤柄衔接的部位，赫然是饕鬄凶兽，观看这模样，便能够明白，背负在对方身上的重锤，与众不同。
在对方矮小身板的手中，还拎着一柄短弓，短弓轻巧有劲，极适用于暗杀，弓身之上，缠绕着漆黑龙蛇，在月光下，流泻着阴寒光芒，弓身缠绕在漆黑龙蛇，看起来面目狰狞。
陆煊眸光微动，视线落在地面上被切一分为二的箭矢上。
铁熔铸的箭头，漆黑斑驳，因为与长剑剧烈摩擦，带着恐惧高温，导致箭头一阵猩红，蒸腾出一缕缕带着腐蚀性的黑烟。
箭镞之上淬了毒！
“看起来，有备而来呀！”
陆煊咧嘴狞笑，他偏着头，怒视着对方。
有备而来又如何？
照杀！
陆煊心中丝毫不惧，剑在手中，向来勇往直前，身前、身后，所有拦在身前的一切事物尽皆可杀。
“说说吧！”
陆煊抬起左手，将长剑轻放在左手掌心，雪白剑身映照着他的脸庞。
狰狞，阴沉。
一双眸子，却清澈，带着冷静。
被人如猎物一般盯着，陆煊很好的将心中的愤怒隐藏在胸腔之中，将之演变成了一头亟待咆哮世间的雄狮。
这是一个心中隐藏着一头狮子的少年！
“究竟是谁，派遣你来杀我的？”陆煊声音平静，轻声道：“日后，我会亲自打上山门，将这笔帐，一一清算！”
陆煊直视直视着剑，而剑直视这背着重锤的杀手，两者之间，犹如一柄笔直的线。最终的目标，只有半隐在黑暗当中的杀手。
“仁心斋！”杀手惜字如金，从喉结当中吐出三个字，相比于说话，他更在乎行动。
在说话时，他已抽出箭簇，搭放在精于刺杀一道的短弓上。
拉弓如满月。
道元之力，如汪洋灌注入箭簇当中。
连同被灌注的。
还有浩浩荡荡的杀意。
“很好！”陆煊紧盯着对方，得知对方身份来历后，他反而带着笑意，道：“我喜欢你的坦诚，有朝一日，我会去拜访仁心斋！”
“你没有这个机会！”
身材短小的杀手，拉弦叩箭的手紧靠在脸颊上，手掌平稳如磐石，没有丁点晃动。
箭簇之上，寒芒爆绽，清寒的光芒驱散了街巷周围的黑暗，落在他那普罗大众的脸庞，一片苍白。
巷子里的气氛瞬间凝结起来，杀意呼啸汹涌，在黑暗中犹如猛兽在低声咆哮。
暗巷深幽，沉潜如渊。
下一刻，杀手身影消失，陆煊站立在原地，眸光深邃，游掠扫视周围，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杀手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意味着他将迎接疾风骤雨般的杀伐。
杀手可从来不会在乎手段是否光明正大，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
当然，他能够感觉到，仁心斋派遣来的杀手，在完成‘杀死’的基础之上，想要获得更多的东西。
快感！
他想要从这场狩猎当中，获得一种快感！
陆煊严阵戒备，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长剑被他攥紧在手中，随时应付接下来的猎杀。
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贪婪的舔了舔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像是枯竭的石头，圆寂的老龟……将弓拉满之后，盯着随时可能松懈下来的陆煊，眼神当中的杀意被极好的隐藏起来，身躯包裹在丝丝缕缕的雾气中不会被他人轻易感知察觉。
仁心斋派遣他来刺杀陆煊，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位杀手，所修的藏匿法门，足以让他在任何刺杀当中，处于拔尖的地步。
甚至一些境界虚浮的后三境，在他的刺杀下，都可能丧失性命，足以让他在这条暗巷当中，占尽一切先机。
沉潜。
沉潜。
再沉潜。
陆煊眸光游掠，隐藏身影后，杀手没有任何动作，他知道，杀手的杀意要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倾泻出去，而那时候，对方会一举将他拖下地狱深渊。
杀手不是所谓搭台戏子，在狩猎杀人时，任何一个顶尖杀手手脚之间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一旦选择出手，必然干净利落，至死方休。
等待。
等待。
再等待。
陆煊深吸一口气，眸光如鹰眼环顾，他无法精准感知到杀手的具体方位，只能选择等待杀手杀意宣泄的刹那。
这很好理解。
杀意宣泄的那一刻，意味着杀手所隐藏的方位也会彻底暴露。
“听从师门安排，特地来刺杀我……你想要戏耍我，从而得到猎杀的快感。”陆煊冷哼一笑，继续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切莫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煊并不畏惧隐藏在黑暗当中行踪诡谲的杀手，对方想要狩猎他，并不代表他就必须要束手就擒。
在狩猎场中，有寻常可见的雪兔，也有价值更高的山猪，同样也存在对猎人造成胁迫的雪豹。
狩猎经验丰富的猎人，可以轻易捕捉雪兔，捕获山猪，但即便是狩猎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遭遇雪豹时，心中也会充满畏惧。
在一场狩猎中，猎人与猎物，两者之间的身份并非不可切换，一旦猎物掌握比猎人更加强大有力的实力时，猎人会在瞬间沦为猎物。
在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前，是猎人亦或是猎物，两者的身份随时会发生逆转。
藏匿在黑暗中的杀手视他为雪兔，并不代表他就是一只雪兔，反而，他是一头带有獠牙的雪豹，一旦有可能。抓住机会，便会完成反扑，反狩猎对方。
杀意攀升，时间酝酿……陆煊长长呼出一口气，在换气刹那，黑暗中的杀手心神微动，紧捻住箭羽的手随时准备松开，仁心斋派遣他来行刺杀之举，是因为他历经无数场刺杀战斗，丰富经验让他抓住了换气的间隙。
换气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换气时，周身气机流转会出现极短的凝滞，这个短暂凝滞的一瞬，在生死厮杀中最为致命，足以让他完成一场精准的刺杀！
但……直到陆煊换气完毕，他都美眸松开拉满弓弦的箭镞，他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近乎本能的杀手直觉让他感觉到小巷里的少年并没有彻底放松警惕。
他所追求的是这场刺杀当中产生的快感，陆煊被他视作最为完美的猎物，他想要的，是一场绝对且没有任何提心吊胆的完美刺杀。
而眼下，并不是他心中认为的最好。
杀手眯起双眼，保持拉满弓弦的姿态，他在等待陆煊的第二次换气，甚至第三次……无论等待几次换气都不重要，随时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换气频率的增加，巷子里时刻保持高度警觉的陆煊终究会有精神疲软的那一刻。
而那时……将会是他等待最完美刺杀的时刻。
陆煊吐出第二口气，气息依旧悠长绵延，精神饱满而圆润，呼吸如龙。
陆煊吐出第三口气，气息不缓不慢，气血滚滚。
杀手并不急切，依旧耐心等待……直到陆煊吐出第四口气，气息不再绵长，这意味着他已经放松了警惕。
杀手眯起双眼，直到此刻，他依旧没有动手，待到陆煊吸了第六口气时，叩弦的手猛地松开——黑暗中，嗡的一声，气血激发，漫天澎湃，第四境宗师境气血在放箭的那一刻，全部涌入箭镞当中。
一箭射出！
箭簇寒芒爆绽，撕裂漆黑的阴暗，汹涌的黑雾被一箭射穿，要取一个人的性命。
箭簇所指方向，那个严阵以待的少年，面对如此汹涌必杀的攻势，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等待多时……原来你隐匿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