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空兮幻兮
天幕撕裂，焚烧万物的火焰在人间肆虐，大世荒芜，巨木枯竭，皇座破碎染血……一幕幕场景，如油画般在陆煊眼中闪过。
令人绝望而又肃穆。
在那一瞬，陆煊心中涌起极致的悲伤，人间大地，没有一点生机，看不到任何幸存者。
在他那双悲伤眸子的视线中。
大地，满目疮痍。
天穹，昏沉晦暗。
海水，从撕开的天角灌落，填满人间。
通天古树就盘踞在破碎圣山山顶之上，只是树叶凋零枯萎，只剩下一截树干，火焰攀爬树干，不断焚烧。
人间大地，凄惨无比，哀嚎声游掠在耳旁，到处都是尸体，浓郁的血腥味风吹不散。
远方，有巨大阴影，展开足以遮天的羽翼，带着漫天炽热火焰，从天穹坠落到坍塌的圣山上。
焚灭万物的火焰，很快融化了万年不坏的圣山道土。
但火焰很快削弱，直至消散。
只因，天穹之上，无数根熨烫着炙热神纹的长矛径直插在神鸟的身上……
……
以上，是陆煊盘坐在山峡前，感觉被他人注视，扭头回望，与乔桐双目对撞的刹那，视线一阵炫目，所看到的景象。
这般灭世景象，只是恍神一瞬，便突兀消失。
待到视觉恢复——
他心中莫名涌动出极致的悲伤，略微愣神与疑惑。
空兮幻兮。
所见景象，好似不真实，虚幻而缥缈，却又真实发生，一切所见，如梦幻影。
但很快——
他心中升腾起的疑惑被另外一股激荡的情绪掩盖，在他的视线中，乔桐的背后，翻涌着漆黑的魅影。
漆黑魅影在狂风中飘摇，如同降临在此地的黑暗。
见到魅影的那一刻，陆煊胸腔激荡着愤怒，愤怒难以抑制，如同光明与黑暗之间不可兼容，这是来自永恒敌对的愤怒。
尤其当陆煊看到漆黑魅影翻涌间，向着乔桐伸出森森白骨的手臂时，胸腔中激荡呼啸的愤怒更是难以抑制。
于是下意识的驱使，陆煊将手中的伞剑投掷出去，直砸乔桐身后的漆黑魅影。
陆煊的手臂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崩裂的虎口喷溅出来的鲜血浸染了伞剑剑柄，盯着被他强势逼退一段距离的漆黑魅影，陆煊的心沉入谷底。
因为愤怒难以抑制，他是动用全力出剑，可这样的一剑，却仅仅只是让漆黑魅影逼退数十米，而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也就是说——
这团来历不明，让人止不住莫名愤怒的漆黑魅影，它所拥有的实力境界，绝对远远超出陆煊。
陆煊的体质特殊，对天地元气的吸收非常挑剔，晋升破境，莹润周身窍穴，只会吸收道元……这导致陆煊虽然刚晋升二境阳关境，但足够拥有和第三境修行者匹敌一战之力。
能够让陆煊打心底认为漆黑魅影的实力远超过他……陆煊喉咙滚动，心沉如渊，也许是在中三境。
甚至——
后三境！
这样的实力差距，是巨大而悬殊的，绕是陆煊再是特殊，也没有办法跨越大境界有绝对的把握克敌制胜，但他已没有过多选择，漆黑魅影朝着他冲杀了过来。
桀桀声在风中显得极度刺耳，听起来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冰冷、无觉。
仿佛是机械木偶，不掺杂任何生机。
敌人杀招汹汹招呼而来，狂风裹挟着凛冽杀意直扑面门，陆煊无可躲避，只得拎剑迎接上去。
铿锵一声炸响，在风中荡漾开，两道身影，一左一右，近乎蛮横径直冲撞在一起。
乔桐惊魂未定，他显得有些狼狈，毕竟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于突然了，情转直下，跌宕起伏，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待到恢复冷静，平复心中的激荡——
乔桐仔细观察眼前爆发的激荡战斗，越是观看，心情越是沉重。
被道宗推举成为教宗影子过后，视野狭窄的乡野少年，打破了固有格局，看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新世界。
道宗中收藏关于修行的道藏数十万卷，乔桐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全部通读完毕，对于手段神鬼莫测的修行，他了解足够多，且，有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
这场激荡的战斗，他一眼就能够看出两者的实力差距，陆煊处于下风，且被漆黑魅影死死压制，只能在夹缝中寻求生存，要不了多久，陆煊就会败阵来，一旦败下阵，他会陷入新的危机。
乔桐心中清楚，漆黑魅影定然是为了他而来。
或者说。
在他离开小竹峰山脚，摆脱白袍随从过后，漆黑魅影就一直在伺机寻找机会对他行刺。
“田不易修为通天，神识感知笼罩整座剑炉，刺客怎么会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并且，不被察觉？”
乔桐脑海中念头闪过，但他没有深究。
因为——
他眼前阴影闪过，陆煊被轰砸而来，轰的一声，撞击在他旁边的巨石上。
“小圣人印……”陆煊从烟尘中走出来，他嘴角淌着鲜血，眼神阴翳盯着前方，沉声道：“对方的身上带来了小圣人印，隔绝了这方天地，屏蔽了田不易的感知。”
他恶狠狠的吐出一口鲜血，这场刺杀，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然不可能带着小圣人印这样的超凡物。
“必须要想办法让田不易知道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不然……你我都得死在这里。”
短暂交锋，陆煊已非常肯定漆黑魅力的真实实力。
后三境！
且。
不是寻常后三境，它掌握拥有的手段极多，每一种手段都非常强绝难缠。
“我会想办法拖住他……”
陆煊抬起手，元气震荡凝聚于指尖，以指尖为点，于虚空中刻画，构造成线，线刻画符文，符文凝结成阵……感悟青岩子留在后山的赤色道箓，他学会了两种简单的阵法。
一、樊笼阵。
二、垒石阵。
陆煊刻画的元气阵法是樊笼阵，此阵，可将修士围困在阵中，如同被束缚的樊笼之鸟，限制其自由。
“通知田不易的事情，就交给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要做到这一点。”
樊笼阵成的顷刻，陆煊拎着伞剑再次冲了出去。
经过提醒，乔桐深吸一口气，他看到了漆黑魅影中那只白骨手掌托举的灿金四方物件。
小圣人印！
道宗特有的超凡物，数量稀少，十分珍贵，只有位高权重者才能拥有。
见到的小圣人印那一刻，乔桐心情沉重，很多事情不言而喻，漆黑魅影手托举小圣人印来刺杀他，恐怕与道宗有关……
“小圣人印隔绝一方天地，覆盖的范围，随着掌握者的移动而移动……”
乔桐抿着唇，作为新任教宗候选人，他对道宗小圣人印的功能了如指掌。
想要脱离小圣人印隔绝的天地，被外界感知到，只有两种。
一、最大化远离掌握者，直至脱离小圣人印覆盖范围。
二、摧毁小圣人印。
“这两种办法都没有办法完成。”
乔桐深吸一口气，小圣人印覆盖范围至少是一整座后山……若是他现在离开去小竹峰寻找田不易，再次回来时，行动快一点，陆煊的尸体或许还能有个热乎的。
至于摧毁小圣人印，更是不可能了。
小圣人印被漆黑魅影攥紧在手中，与之对战的陆煊被死死压制，连反击都显得有些吃力。
“怎么办……”
乔桐深知情况紧急，时间紧迫，不容他过多浪费，但他仍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忽得。
脑海一瞬，灵光一闪。
他想到某个物件。
低头，从腰间拿出一枚长令。
教宗信物！
教宗与影子之间独特的联系信物，这枚长令比大褚皇室召唤护道者的玉佩有相似之处。
在天下间的任何一个角落，不管距离多么遥远，教宗与影子都能够第一时间联系到。
无视地形，无视限制……哪怕是小圣人印的限制再强都不能阻拦。
巧合的是，乔桐是知道老教宗正在小竹峰山门观瞻赵七遗体的，而山主田不易同样也在……
“只需要联系到教宗大人，就能够让田不易察觉，凭借田不易的手段与修为，数个呼吸内，就能够出现在这里。”
所有一切，只发生在几息之间，狂风当中，乔桐抬头望了一眼战斗。
陆煊已将樊笼阵笼罩的漆黑魅影，散发着清辉光芒的阵纹在天穹上空旋转不停。
并且，陆煊还陆续在虚空以天地元气刻画数座垒石阵，山峡周围的细碎石子在空中聚散流动，如游鱼一般飘掠在空中，在离心力牵引下，形成巨石，轰砸向漆黑魅影。
轰隆隆——
声势浩大，效果颇有些显著，借助阵法之力，配合自己的实力，虽然不能完全压制漆黑魅影，却也稍微逆转了战局劣势。
如此，乔桐没有犹豫，以教宗与影子之间的特殊秘法，向老教宗传达信息。
教宗信物散发清辉光芒一闪而逝，关于后山的很顺利的传达出去，穿过数座山风，到达小竹峰山门的老教宗手中。
然而——
老教宗却没有任何回应，他耷拢着脑袋，陷入寂灭之中，像是陷入沉眠。
无人注意到这件事，小竹峰山门前的圣山来客，他们沉浸在对赵七的嘲讽中。
小山主田不易也仍旧冷漠注视着他们，但他的神念感知早已经如水纹辐散出去，时刻注意着圣山来客门的一举一动，唯恐他们丧失理智，突兀对赵七的遗体进行破坏。
人会在每一个时刻都显得冷静，但在愤怒之下，冷静会无形中转变为愤怒。
愤怒使人丧失一切理智，在愤怒驱使之下，人会干出一些极端而又疯狂的举措。
无人注意到老教宗的情况，便是身边亲近的白袍随从，那位名为‘五竹’的教廷特使，也是如此。
小竹峰山门吵吵闹闹，喧闹不止。
直到山道浓雾中走出一位白袍少女随从。
直到白袍少女随从穿过嘈杂人群。
直到白袍少女随从来到老教宗身前，轻声呼唤，察觉到老教宗没有任何反应。
姜荭心头闪过一丝惊讶，望着整个人陷入寂灭状态，身体略显有些僵硬的教宗大人，她颤抖着手，疑惑的伸手去探老教宗的鼻息……
然后。
小竹峰山门前响起一声响天彻地的痛哭声，声音压盖住所有嘈杂声，小竹峰山门前瞬时陷入寂静，所有人都转头疑惑的望着发出哀嚎声的少女。
那名少女，跪在老教宗的面前，颤抖着身子，双目流淌着泪痕，极致的悲伤出现在她的面容上。
“教宗大人……瓮逝了！”
姜荭哀痛说出这句话，声音颤抖，如鲠在喉。
听到这句话，小竹峰山门前众人皆是动容，旋即，望着始终耷拢脑袋坐石墩上的教宗大人。
名为‘五竹’的教廷特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面色匆匆，第一时间穿过寂静人群，来到老教宗面前。
伸手。
探鼻息。
又以强大神魂之力探究老教宗的魂海。
数秒过后。
五竹面容哀痛起来，沉默不语，手臂握拳抵在胸口，低头以示缅怀老教宗的瓮逝。
见到教廷特使五竹大人如此这般，簇拥在老教宗周围的白袍随从们顿时跪在地面，掩面无声哭泣。
他们是教宗最为狂热的信徒，老教宗的瓮逝，他们最为伤心。
如此这般，聚拢在小竹峰山门前的圣山来客们明白教宗大人正式确认死亡。
所有人对着老教宗的遗体，摆出如教廷特使五竹大人的姿势，以此缅怀这位伟大的人。
有些人死去，会被人唾弃，宣泄坟墓。
有些人死去，会被人纪念，会被人缅怀，会被惋惜……
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老教宗地位尊崇，受人敬仰，他是一个值得让人缅怀的人。
小竹峰山门前由此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所有人都在沉默缅怀老教宗。
当缅怀完毕，他们这个时候方才想起老教宗的继任者——影子大人。
依照惯例，上一任教宗大人逝世过后就会由影子大人继位，影子大人早已经选定，这件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天下人就知道了。
而这个时候，他们方才恍然发现，本该继位的影子大人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