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阳气足,不怕那东西
“何事如此伤心?”
身侧悄无声息多了个人,苏雪霏吓了一跳,惨白着脸色站起来,如同惊弓之鸟般,小声道:“你是长宁郡主——不,贵妃娘娘,臣妾、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冷宫之人,当不得一声安。”
阮桑枝笑道,随即蹲下身去,指尖拨了拨还在燃烧的纸屑,残存着的一丝阴气让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位倒霉鬼的位置。
“可陛下一日无令,娘娘就仍是贵妃啊。”苏雪霏嘀嘀咕咕,也蹲在阮桑枝身侧,将剩下的物什全部烧进去。
看着她的动作,阮桑枝故作纠结,凑近些小声提醒:“宫中可不许做这些。”
“是、是吗?”苏雪霏手腕颤动,她咬着下唇,面色无助的看过来:“那你可以不告发我吗?”
嘶……说这人胆小如兔吧,她偏偏又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说她胆大如牛吧,这会儿又可怜兮兮的求着自己。
阮桑枝不免在心中感叹,也只有裘国公府才能养出这样清澈单纯的姑娘。
见贵妃迟迟不回应,苏雪霏呜咽了一声,竟然在她的注视下抽泣起来。慌乱之间,还笨手笨脚的被焰火烫伤了手指,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她目瞪口呆。
“……”
阮桑枝深出一口气,语调尽量放得轻柔起来,哄孩子般的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告发你的。”
“真、真的?”
苏雪霏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小鹿眼,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的时候,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可以大济天下的命定之人。
她哪见过这阵势,忙道:“真的,我跟苏弈尚有几分交情,怎么能骗你呢。”
“原来是弈哥哥的朋友。”苏雪霏略带委屈的表情缓和了一下,转而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分明是很讨喜的长相:“谢谢你照顾我。”
猛地听见这话,阮桑枝唇角僵硬了一瞬,直觉这么说可要不得,便连忙岔开了话题:“照顾算不上,你在祭拜谁?”
闻言,苏雪霏面色一苦,眼看着又要掉下泪来:“是我的侍女莲心,她前几日不慎跌入湖中,没能、没能挺过今夜。”
阮桑枝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尽管内心毫无波澜,但还是演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可我听淑妃所言,似乎并非不慎?”
“那江婕妤真是欺人太甚!苏妹妹,你可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千万别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姐姐?”
话落,可怜兮兮的小白兔却是骤然竖直了耳朵,目光警惕的看向她:“没、没有,什么江婕妤,我不知道,贵妃姐姐莫要说了。”
“啊……沈淑妃和江婕妤为了这事快打起来了,你竟是不知?”
阮桑枝似笑非笑,却也生怕自己在苏雪霏心里变得面目可憎,便学着和这位昭仪如出一辙的无辜腔调:“罢了,姐姐也是担心你。”
“苏大人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从未出阁起就视若珍宝,咱们这些姐妹当时可羡慕你了呢。”
说起国公府,苏雪霏渐渐放松下来,她脸上露出羞怯的红晕:“爹爹和娘亲都是极好的,哪怕进了宫,还时不时让迁哥哥——”
似乎是说错了话,她大惊失色的捂住嘴,看向听者的表情竟然多了几分出人意料的狠绝。
阮桑枝自然是装作没听见的模样,自顾自的泼了把湖水到纸屑上。
“诶——”
苏雪霏连忙伸手阻拦:“贵妃娘娘快住手,那样不吉利的!”
“什么不吉利?”阮桑枝眨了眨眼,颇具勇气的耸肩一笑:“没关系,我阳气足,不怕那些东西。”
“再说了,我方才就是看见了火星子,唯恐走水才寻了过来,若是被巡逻的侍卫瞧见了,该当何罪?”
几句话将苏雪霏唬的一愣一愣的,她茫然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娘娘——”
怕什么来什么。
有刻意压低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苏雪霏立刻如临大敌,惊慌失措的抱着阮桑枝的胳膊,险些将她拽进池子里。
“贵妃姐姐,可以再请你帮我个小忙吗?”
阮桑枝艰难的稳住身子,皱着眉将胳膊抽出来,却还是被她揪着衣角,仿佛离了自己就无法喘气似的。
“我的侍女找来了,请、请贵妃姐姐告诉她,我只是想和姐姐叙旧,所以一直和你待在一起,没有乱跑。”
苏雪霏急的眼泪汪汪,看着就快要咬破唇角:“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没等阮桑枝答应,那个叫魂似的侍女就来到了跟前,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反倒是很适合做暗卫的长相。
“画屏姐姐……我在这里。”
苏雪霏松开揪着衣角的手,迅速躲在阮桑枝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那位被唤作画屏的侍女露出没什么感情的微笑,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小姐,更深露重,小心着凉,请随奴婢回宫吧。”
“不!我不想——诶!”苏雪霏刚说了几个字,就身形不稳的将要掉进河里,还薅了阮桑枝一掌。
眼看着就要掉进湖里,阮桑枝暗骂一声,求生的本能瞬间爆发,反手将苏雪霏拽了回来,并毫不客气的拿她当了人肉垫子,一齐重重摔在地上。
“啊——”
苏雪霏的尖叫直接惊动了远处的侍卫,阮桑枝冷笑一声,抬手便点了这祖宗的哑穴,自己面无表情的撑着地面爬起来。
低头看去时,她已经昏死过去了,被唤作画屏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扶着,像个任人摆布的瓷娃娃。
眼看着侍卫越来越近,画屏镇定自若的向阮桑枝行礼道别,自己扶着人直直迎了上去。
“我家娘娘本欲寻些夜露煮茶,奈何受了凉,如今走不得路,尔等速去找来步辇,送昭仪娘娘回宫。”
躲在树丛后的阮桑枝满心赞叹,她好像明白苏雪霏是怎样被养出来的姑娘了,有这样的侍女,还有什么是需要自己动脑子的?
待那行人没了踪迹,阮桑枝才慢条斯理的回到原处,蹲下身,以指尖捻起一撮灰烬,抬手洒向湖面。
霎时阵起,方才沾染纸屑的地方幻化出重重叠叠的金色丝线,把迟迟赶来的水鬼吓了一跳,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