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问罪（1）
元明殿前，一丈外，屹立了位气度不凡的素衣男子，他靛蓝色的眸珠直望着殿内，轻摇着手里的孔雀羽扇，姿态翩翩。
不多时，轩辕澹止脚下的石板开始剧烈的震颤，这是脚步声，被数千人踩踏出的脚步声。
轩辕澹止手中羽扇未停，淡然望着将他围起的天衡宗弟子，他们手中雪白的利刃被一种无形的力隔开。
始终进不来他身的天衡宗弟子，只能苦苦遥指，无从下手。
随众师弟寻声而来的还有贺晓烟，当望着昔日承载了数年风霜的元明殿，如今一片狼藉时，贺晓烟心中不禁凉颤。
来不及思索，贺晓烟踢开衣摆，大步往大殿跑去。
大殿外，亦围堵了许多想进殿，而不得进的师兄弟们。
他们的剑，他们的刀，在殿前亮起寒光，一时间刀影纷飞，剑影缭乱。
巨大屏障笼罩在元明殿上，被刀剑砍得虽偶尔蓝光乍起，却仍旧是纹丝不变。
贺晓烟停在屏障前，紧攥着手里的鞭子，神情紧张得将目光投进去，她慌乱得找寻着钟沔的身影，恐他出事。
未曾想，这一看，便看到了一道不可能的身影。
那人站在殿中最外侧，穿着一袭红裳，就是这单单一身红衣，便让贺晓烟久久回不了神。
不知是否是她的目光太炽热，眼前的女子移动的步子，脸庞半露了出来。
那额下的长眉，鼻峰侧的桃眼，还有唇间的薄薄笑痕，一一都重摹了故人之像。
贺晓烟悻悻笑了起来，眼珠蒙上泪雾气。
她就知道，师姐不会死的！师姐还活着!
殿内，凌风瞪着步步逼近的红衣，讥讽道：“你，怎么活过来的。”
罗殷抽出素剑，弹掉了剑身沾上的绿色汁液，透亮的眸珠全然没有看向凌风。
凌风眼睑眯起，目光凌厉，敏锐的探察出了此时的罗殷身边涌动的气息不一样了。
比之前干净，醇厚。
“你没事吧！”罗殷收好剑，朝钟沔伸出了手。
钟沔捂着胸口，目光触到那双素白的手，有些怔神，他下意识上抬眼珠，对上了眼前那双久等的眸子。
他嘴边的喜色还没放开，就惊愕发现罗殷熟悉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
“师.....姐？”试探的声音颤起。
又是这个称呼，罗殷不解的挑了下眉，清澈的眼珠迷惑般地上转了半圈。
钟沔眸光一恍，不想再去深究，师姐活着就好，能再次相见就好。
想到这，他了当地抓住了面前要收回的手，女子流动的温热血液，还是让他不由失神。
他静静望着罗殷，借她的手，稳稳的站了起来。苍白失血的脸上不由得扫平了阴霾，露出了久违的笑。
松开钟沔手时，罗殷好奇的摸了摸鼻尖，他为什么要这么快着自己。
罗殷耸了耸尴尬的肩头，余光落在了殿外，毫无阻碍地越过人群，落在轩辕澹止身上。
圈里的轩辕澹止也感受到了罗殷的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他摇转手中的孔雀羽扇，隔空把手里的扇面在罗殷的衣袖上拍了拍。
这一举动，直接让罗殷想起来了前来的要事，她清咳了一声，摊开衣袖，不动神色的往下瞟了眼，正色道：“凌风，今日我来，是为问罪！”
凌风嗤笑：“噢，原来你是怨气不散。”
罗殷面色不改。
凌风轻摩了摩手上刚长好的皮肉，淡淡抬眼：“如此，我便听听，好让你入轮回。”
“因情生恨，为己私设计妖王轩辕柔摩二子身死，你可认！”
罗殷扬起素白长剑，抖落剑气啸起的霜华，直逼凌风眸珠。
“骗妖王后殉命，栽赃仙门之祸，你可认！”
素剑杀意乍起，又怼进三分。
“蓄意挑起两族矛盾，使人妖不睦，你可认！”
凌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中透出不屑：“罗殷，若是为自己而讨，这也罢了，未曾想你竟为妖来，替他们讨个死了数年的公道，何必呢。”
说罢，他运掌而出，冽冽拳风直扑红衣。
“嘶—啦！”
“师姐！”
断帛声与惊呼同起，而后戛然......
罗殷剑尖不动，垂下的红袖被拳风碾成碎片，袖面上用黑墨写上的桩桩罪孽也支离破碎，红色残骸漫殿飞舞，似花开，似花谢。
零碎红布，飘散在三人的眼前，翩然似洋洋红雪，若滴滴血珠，激起了盘旋已久的杀机。
“红布易毁，罪孽难消，凌风可有话说。”
凌风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罪？在这世间之中，谁又能真正清白，问我的罪，你还没有资格！”
罗殷不为所动，紧握剑柄，剑身上的寒光映照着她决绝的面容：“你若不认罪，我便只能以剑来决。”
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两人对峙的双瞳里涌动着寒潮，彼此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钟沔站在一旁，心中煎熬万分，他的视线忽而朝右，忽而往左，最终无力低下，双拳泛起青白。
罗殷眸光一沉，挑剑倾身，三千发丝随红裳而动，红打黑丝，萧萧剑势偌山洪泄出，顷刻，如猛虎般朝凌风袭来。
凌风凝视着那迅猛的剑峰，淡定甩袖，拂尘随即而出，快捷地结了面金光照
护盾。
“嘭！”啷当巨响，振聋发聩。
力与力的相撞下，炸起金光与红芒，相互交织，彼此制约，激荡出一圈圈能量波纹，燎地空气瞬间火热。
凌厉的剑法，起招转势间，宛如行云，蕴含着无尽的怒火与决绝。
而凌风则还是那般从容不迫，拂尘挥舞，将罗殷的剑势一一化解，若水浇火般游刃有余。
“我看你的剑，如何杀我。”凌风轻描淡写地叙述，银白的面具亮起刺目寒意。
剑光与拂尘的交锋愈发激烈，殿内的空气仿佛都被这场战斗抽干，只剩下两股力量的碰撞与较量。
罗殷不语，借手中一柄素剑道出心中话。
此时，剑似剑非剑，笔似笔非笔，笔魂剑身，浑然天成，一笔乃一招，一画成一式。
每一剑都似乎蕴含着天地间的至理，剑尖所指，连空间都似乎被撕裂。
罗殷剑势浩大，与其说是对决，不如说是用手中的剑，抒的是心中百感，写的是人间正道！
“这是……”
凌风眸色终于凝重起来，他感受到了罗殷剑法中的变化，那是一种他从未面对过的强大力量。
危险的气息，总是会让人心惊。但凌风已无暇多想，他必须全力以赴。
红与金的光芒在殿内交织，剑与拂尘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两股力量的较量达到了白热化。
殿外围聚在屏障前的天衡宗弟子们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息凝视，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殿内。
罗殷长提一口气，心房处瞬亮红色异光，心脉上源源的灵力如活水般涌出，直抵手心，聚于长剑剑尖。
彼时，千里之外的嵩西赤和，长戟矗立山头，猎风簌簌，荡起了殷红的青衣。
轩傲立在金豹兽未干的血泊上，单手覆在胸前，那里红光熠熠，无限温暖。
山崖上，青衣远眺，望着远方挂怀之人，启唇细喃：“阿殷！”
殿中，风影不安窜动，势在必得的剑尖上，爆出一道光茫，璨若新日，驱散了隐蔽在角落的阴暗。
凌风的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他冰冷的面具盖上了凌厉的金光。
他急躁得运起真气，猛得往前推手，一时间，地下躁动不已，数万条藤曼破地而起，枝蔓如木柱子般大，上面生有密密翠绿的弯钩，如鹰爪般锐利。
凌风大力挥掌，藤曼倾巢而出，扭动硕大的腰枝，迅猛大力的鞭打朝罗殷劈去。
面对这些动作灵敏的藤曼，罗殷丝毫不惧，她飞身跳上高台，立在宝座上，合目念动口诀，胸口间隐隐大亮的红光，顿时，围住了她的周身，如火焰般燎的周遭炙热。
钟沔别过眼睛，耀目的红光熏得他眼眶通红。
“破！”罗殷剑尖一挑，素剑上红光如火舌般喷薄而出，将袭来的藤曼悉数斩断。
藤曼的断口处，绿汁四溅，却未能沾染她分毫。她身形如燕，轻盈地在空中翻转，剑尖再次指向凌风，剑气凛冽，如狂风般迅猛。
凌风见状，眸光一凝，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地面上的藤曼仿佛听到了召唤，纷纷重新连接，势要蓄力重来。
蓦地，一道更加猛烈的剑光，狠狠追劈而来，地上本就重伤的藤曼，瞬间被斩断了生机，变得枯黄，最给干黑，甚至没有一丝挣扎。
“噗！”凌风踉跄退了数步，胸中气血翻涌，猛的喷出一口黑血。
他强撑身体，淡定弯起腰，昂起高傲的头，生硬得维持着虚假的平静。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细响，是破裂的声音。
还没等凌风反应过来，声音逐渐变大，“咔嚓......”
最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砰......”
冷风打在凌风的脸上，毫无阻碍，他目光死死得扑在地上，四分五裂得铁面正躺在地上，冷冷得凝望着他。
此刻，光亮的碎片如同一面镜子，映出了他脸颊上密密麻麻似蛆般丑恶的伤疤
他慌乱的蒙住脸，眸光不断被恐惧吞噬，早没有了先前的冷峻。
“啊！”凌风大叫。
女子痛苦的哀叫，响彻殿内，是前功尽弃的不甘，数十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