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暂别
沉黑肃穆的长桌上,铺开了一张看着十分古旧的兽皮卷轴,上面用墨汁标上了各处地名,以此区分开了若干地界。
卷轴的表面被摩挲的平滑,光亮。
轩辕澹止撩开长袖,并拢的二指,依次落在:岭南云山,嵩西赤和,思东储水地界。
他在最后的“储水”上点了两下,沉声道:“当年妖族大乱,金翅妖,黑豹兽,红磷蛇各占这东南西三方为王,若是重定和平盟约,便是要将他们给重新收服。”
正对面的轩,若有所思地扫过这三块地界,眸子下意识一眯,拢合了许多坚决:“交给我。”
“虽说你有红昙珠,百妖忌惮,可它并不完全。此行还须多加小心!”
轩辕澹止将收好的卷轴,递给了轩,言语中隐隐藏了丝忧虑。
“哥,你放心,阿殷就拜托给你了!”说着轩脸色凝重了起来,沉思了半响,又道:“天衡宗那边我怕生变故,紫须长老他们恐怕不是凌风的对手,哥,你帮我多留心。我会尽快赶回来!”
轩辕澹止扶额浅笑,目光定定的落在轩的身上,轻语道:“也不知道,你这性子随了谁。”
轩猛地一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眸中清澈一片。
“他们想自己肃正门派,吾也不愿干涉。”轩辕澹止云淡风轻的侧过身,落座在椅上,半倚着背,慵懒一笑,“不过,轩辕既已开口,哥哥又怎会袖手。皆时,等他们算完天衡宗的账,我会亲自同凌风算算我们的账。”
轩瞳孔里的温度骤降,手指在回忆中收紧,狠狠地攥成了拳头,眉宇立即隆起了戾气,他们是该好好同凌风算一算了!
若非是为了重新拟定百年盟约,才应允紫须长老,让他送阿殷“尸身”安息,再让他先自行清理门户。
现在,轩恐怕早已经杀去了天衡宗,用凌风的血,来洗尽他的罪孽。
轩辕澹止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想来他这个弟弟是最像父亲的,一碰到情,就乱了......
想到这,轩辕澹止蓝眸一沉,手掌重击了两下,“啪啪”两道有力的掌声响了开来。
须臾,早已恭候在门外的容溪,恭敬地领着两名小妖走了进来。
小妖们步态蹒跚,似乎很是吃力。他们是前后走位,硬实的肩旁上赫然扛着一柄方天画戟。
此戟长一丈二尺,中间长矛通透如晶,里面暗纹白红交织,似灼龙腾走,如鲲鹏翱翔。
两侧半月圆弧片锃出凌厉的寒光,似乎要荡破空气,激出人心深处的恐怖。
轩迈动急速步履,眼神明亮激动,定定地停在这柄方天画戟面前,“这是......父亲的戟!”
语气中满是难掩的颤动,字语里却是笃定。
“是,希望父亲的方天画戟随你同行,会替你扫清前路阻碍。
轩辕澹止淡笑着,蓝色的眼眸中蒙上了晦明不清的情绪,担忧与相信.....
轩心弦颤动,舔舐了下绷直得发干的唇,无声中扫看了眼静伫身侧的轩辕澹止。
在这一眼中,得到默默肯定的轩,长吁了口气,眼神渐渐聚起光亮。
沉吟片刻,他果断伸出手掌,冰冷而温暖地触感,刺激他手指不断收紧。
随着轩胳膊一抬,一道凌人的光亮如闪电般赫然出现,戟尖翻转而上,流光溢彩般的光茫,在凌空圈出一条弧线。
翩翩红衣,随戟而起,跟戟而动。
敏捷的身姿得心应手般得游走在方天画戟下,一招一式,尽是浑然天成的自然,宛如游龙的流畅。
轩干净一推,长戟顺势收起,藏于宽厚的背脊后。
他稳身直立,白发掠开红眸里,还没完全散去的凌光,轻轻垂落在肩头,压下一片气定神闲。
轩辕澹止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眼眸中不禁多了几分赞赏,连带着嘴边宽厚的笑,也都变得深厚了许多,“轩辕,这杆戟很配你。”
轩神情有些恍惚,视线定在手中的戟上,“它,很熟悉。”
轩辕澹止闻言眼睛下垂,他明白,轩一定是在上面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轻轻一笑:“小时候,你还偷偷玩过它。父亲还曾为你的淘气而开怀,如今,这戟在你手中如此称手,想来父亲也会欣慰。
“是!”轩的手指摩挲着戟杆,目光在悄无声息中融进了思念。
夜月诱人,廊影深深,树枝曳曳。
沉重而迅速的步子,踏碎开了地上的安宁,拉扯出了一条修长、冷寂的背影。
轩轻轻推开了小罗殷的房门,廊外的长影,就这么趁月色未注意,进了屋。
他的红眸在黑沉的光线中,显得十分明亮,如一颗独属黑暗的红宝石。
在他的眼中,在她的身边,黑夜犹如白昼。
轩准确地把手中握着微热的信封,放在小姑娘的枕边。
床上的人,安静地睡着,饱满光洁的额间随意地挂着几缕发,眉下的眼被茂密的睫毛合上,小鼻子高而挺,两侧带着些稚气,淡粉的唇上舒开了一抹轻轻的笑。
轩的指柱微微弯曲,隔着半寸距离,虚拂着小罗殷的脸庞,一寸又一寸,直至在唇边,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目光被眼前人睡梦中的一抹几乎浅薄到尽乎没有的微笑,吸引住了。
他的嘴角也沉沦了进去,不经意见,绽开了柔情的笑容,似水般蔓延了他的五官。
到最后,他的眼中,只剩下一个她。
其实,他的眼中早就有了一个她。
在幼时的朝夕相处中,那个小小的她;在重逢时的一颦一笑里,那个真实的她。
轩情不自禁的覆在胸口,心脏跳得猛烈而迅速。
同一时间,一道相同的心跳律动,炽热的震响了起来。
那是专属于床上安睡人的心跳,是他心上人的心跳。
“等我回来!阿殷。”无声的对白在黑夜中响彻心扉。
她与他的心同频而跳,一跳是生,二跳为情......
情始于初相见,哒、哒、哒
起于朝暮相伴,砰、砰、砰
藏于最初的心跳,咚、咚、咚
痴情的月,借白净的柔纹,留下了整整的一夜。
床沿旁,微亮的日光,打落在未凉的,尚存余温的,刚刚离去的脚印上。
小姑娘一个翻身,实实地压在枕边的书信上。
她似乎没有感受到一般,继续沉睡下去。
晨曦下,燎嵍山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白色的背影下,包含了一夜的风霜。所以,在他迈出的一步步里,都留下了沉重。
就仿佛有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他的肩上,也压重了他的步子。
钟沔停在了山门前“天衡宗”的石碑旁,似乎耗尽了力气,不愿再往前一步,神色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