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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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焦尸

上冰窟外,八角亭。

雪水煎煮出的茶烟,一直萦绕在三个人眼前,将他们眼底的情绪熏得更加朦胧。

钟沔接过轩辕澹止递过了的茶杯,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原先的疑惑也随之一扫而空。

他不是轩,他们的五官虽然相似,可有着截然不同的神态,气质。

轩辕澹止优雅的松开壶提,气定神怡开口:“两位,来意吾已知晓。尸身现停放于上冰窟内,可随时取回。”

紫须长老眼珠乍亮,难掩激动道:“如此,真是感激不尽。妖王此举,我紫须定牢记于心,他日有时机,定会报答。”

“钟沔亦如此。”钟沔郑重报拳道。

轩辕澹止蓝眸似静水,纹丝不变,唇间的笑痕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风:“君子一诺千斤重,若仅是轻易而许,只怕成了小人笑言。”

钟沔敏锐地觉察到轩辕澹止眸光不偏不依直落在紫须长老身上,神情坦荡。

而紫须长老的脸色却是僵成了紫红色。

先前宗门与妖族百年盟约之事,成了此时哽住他咽喉的一根利刺。

片刻,紫须长老讪笑一声:“定当一诺千金。”

他言辞中加大了声量,恳切十分。

轩辕澹止舒笑提起茶壶,往杯中续起了茶。紫须长老面前本就满杯的茶,毫无意外地全涌泄了出来,带着松针似的茶叶。

钟沔目光惊凝,剑眉凝霜,重重地被按下:“妖王何意!”

轩辕澹止没有回答,自斟着茶,湛蓝的眸珠里一片平静。

直到,茶壶轻轻,他才淡淡放下,依旧如春风般笑道:“茶壶已空,也就不留二位,陪吾饮茶了。”

一进冰窟,刺骨的寒凉,和沉寂了许久浓厚的血腥气就冲着钟沔他们而来。

两人的脚步陡然顿住,彼此互换了惊愕的目光后,紫须长老就率先挪动了步子,继续向前。

然而,没走几步就猛地僵住,是从脚到头,从下往上逐渐蔓延四肢,最后直至整个身躯的僵。

紫须长老瞪大双目,蓦地,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慑住。

在因不可置信而猛缩的瞳孔中,泌出痛苦的目光。

冰台上,赫然静置着一具女尸,焦黑而浆直的尸体。

钟沔凝望过去,视线惊措地定在焦尸上,冷峻的面容在这一刻,似乎被冰冷的灰烬烧化了。

惊愕、悔恨、悲伤、脆弱......

全都糊在钟沔哀痛的脸庞上,他拖着寒凉的身子,步步走近:“师......姐。”

走完最后一步时,钟沔视线早已朦胧不清,他垂下眼睫,右眼中,一串清水长流而下。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师姐艳丽明媚的笑容,钟沔失神般的将手搭在焦黑的手上,一切幻象散去,这身下这盖满黑灰的尸骨,提醒着他,要去收敛......

钟沔念及此,心中胀痛,直硬的膝头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狠狠扎进冰地上。

他紧牙关,脸色乍红,脊柱克制的佝偻着像一张拉满的弓弩,忽然,他长哈一声,如拉弓般,所有的情绪似箭全射了出去。

“师姐!”钟沔双肩随着痛苦的低嚎,上下起伏,颤抖不止。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再也不会有人应的称呼。

紫须长老怜悯哀切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路佯装镇定,此刻却在悲切痛哭的青年。

他身上的白衣,在这漆黑的尸体前,显得格外的白,甚至抽去了生机,惨白中带着死气......

山上人都不知道,有一个少年郎,对什么都没有兴致,冷如同一块硬石。

有天,他遇见了一个如“红梅”般顽强生长的姑娘,她被所有人瞩目,同样也吸引了他。

少年郎以这个姑娘为目标,夜以继日练习术法,他踩着她的每一步前行,她影响着他,他也敬佩她。

想成为她一样的人,成为天衡宗之最。

可是,还没等他和她并肩,师姐就死了......

死在了,她必定要死的这个“冬天”,死在了她走不过的命数。

雪停了,可带走了“红梅”.......

紫须长老用力抹走眼角的泪,走到钟沔身边,安抚道:“钟沔,好孩子。你师姐素来是喜欢笑的,你莫哭。”

良久,钟沔抬起猩红的眼眶,艰难地站起身,稳正后,哑声应了句:“是。”

紫须静默地望着这具焦尸,似乎在仔细地辨认,眼里暗藏着希翼。

他的视线,从头慢慢移过,最后停在她腰间的一个同样被烧的黑漆的葫芦上。

“小罗殷,这个葫芦紫须师傅送个你。”

“师傅,为什么要给我个旧葫芦啊!”

“这葫芦可厉害了,能装下小罗殷的所有不开心。当你难过了,你就把酒装进葫芦里,等到它满的时候,你就找个开心的日子喝掉,也就开心了。”

“谢谢紫须师傅,我会把它一直带在身边的。”

紫须长老苦笑着,用打抖的指腹轻轻地擦拭着葫芦上的黑灰,可是,无论怎么擦也擦不掉。

“没关系,没关系,师傅会把它擦干净的。”说着他小心的把葫芦收好,细声道:“师傅,先把你带回家,把你带回家。”

紫须长老伸出手,碰到焦尸的瞬间,燃起了红色的赤红火焰。

紫须长老脸上的血色,被这突如起来的火,烧得惊慌、苍白。

如果不是身边的钟沔迅速把他拉走,恐怕现在,紫须长老那僵停在半空的手,就要被火焰灼伤。

“为什么......”紫须长老怔怔地盯着赤红的火焰,喃喃道。

“阿殷,不愿回去!”

一道低沉虚弱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

钟沔目光一沉,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轩!”

轩披散着白发,穿着一件朱红的衣,没有一丝暗纹,除了红,便只有红。

比婚衣的嫣红,要深;比红焰的明红,要暗。

这红,就像女子口脂的朱砂色,就像师姐素日点的唇脂一般。

他的眸珠也是红色,梅红色;在他的眸色中,钟沔似乎能看见师姐的红裳。

而此刻,这双红眸正一动不动的看着紫须长老。

紫须长老目光一滞,错愕的望了望那势要烧光所有的火,又落回了轩的脸庞上。

他俊逸的五官上透出沉甸的疲惫与虚弱,可目光却是透亮的、笃定的。

紫须长老顿时如遭电击般,脸色瞬僵,面如死灰,指尖神经质的抖动着,然后,如风暴般席卷住他的全身,他不停战栗着,嘴角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沔一惊,忙稳住紫须长老的身子,沉目问:“轩,你凭什么这么说!”

轩定定望着神情紧绷的钟沔,手不自觉地攥起,什么也没说。

“我答应师姐不会杀你。”钟沔痛苦地合上了眼,似乎在回忆,许久,一种低哑地声音持续响起:“师姐说你是她的太阳,可是,为什么,她会死。”

随着话落,轩虚落的脸色又惨淡了几分。

钟沔忽然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冷冷道:“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轩沉默地走到熄灭的光旁,垂下红眸,温柔地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逐渐冰冷的残灰,柔声道:“阿殷说,山上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