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记忆（2）
口中的言语，铸成誓时，所有的一切又开始斑驳不清，一种无形的拉力直把轩往前面拽去。
“愿王上与娘娘魂魄长存！”
“愿轩辕小少主能早日回生，重化妖身！”
“请二位庇佑，轩辕大少主登位顺利，帮妖族走上正轨，护妖族万世太平！”
一句句祷告，祝愿纷纷从底下形态各异的妖嘴中念出，声声回荡，声声不绝。
轩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心中触动，目光不停地盘旋在每个妖脸上。
好熟悉，这些妖的脸，他似乎已经看过上百遍，这些话虽然被更换了不同的词语，可是他们嗓音，却刻在了他的耳中，许久许久。
轩静静的掠过一个个闭目喃语的人，此时的他就像是一阵风，无声无息，浸入他们之中。
“妖王！”
轩嫣红的眸孔中，闪过一丝诧异。
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副绝美的面孔，雪峰般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唇，瘦削的下巴透着清冷。
他没有像其他妖一样，合上双目，而是亮着那一双漆蓝如水的眸子，定定的望着祭台上的一枚红珠子。
他身上超脱不凡的睥睨风华，和那双独有的蓝眸叫轩认出了他。
“轩辕，这就是你的来处......”
妖王的声音蓦然转来，又戛然而止，失去了先前的平静，像是在回忆，“也是我的来处。”
轩抿住了唇，往蓝眸凝视的方向望去，精美的祭台上，摆着两个栩栩如生的木雕像，是一男一女。
他们木雕里的容颜都蒙上了一层静谧，锁进了安详，风华与绝代也都被封在乌木下。
昔日的荣光却在熠熠发光，特别是他的红眸，与她的蓝眸。
一双是红得如火，一对是蓝的似水。
这对木雕神情安和的凝望着台下的妖众，默默守在那颗血红珠子两旁，纹丝不动。
轩茫然的目光突然一紧，失神地盘旋在木雕上，红眸凝起星点的珠光，映射在木雕像的红眸上：“父......亲”
他伸出手，隔着毫米之距描摹着女像的容颜，颤声不止：“母亲......”
这一声又一声的轻唤，翻开了一段尘封的影像。
“豫青我儿，以我之血肉，浇你之新生，愿红昙珠能帮你重见人间！”
曾经触目惊心的决别景象再次重现在轩的眼前。
眨眼间，木雕上的男女恢复了原身，他们站在法阵前，背脊压下的阴影透着肃穆。
“芩娘，我随你一同。”面容俊美的蓝眸男子，深情看向红眸女子。
芩娘目光微颤，哀声拒绝，“柔摩，我们的澹止，已经失了弟弟，他母亲也为了渺茫的希望离他而去。”
她惭愧的垂下了头，“你是他的父亲，轩辕柔摩，是妖族的轩辕王，你得在，得守着妖族！守着我们的澹止！”
轩辕柔摩坚定牵起芩娘冰冷的手：“轩辕柔摩说过，与芩娘生死与共。我已把澹止交给族中长老，他们会培养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妖王。”
说着他轻抚过她散落的发丝，“柔摩早先就许下，对芩娘生死相随的誓言，至于妖族，柔摩一生为它，也该凭心一次了。我们的澹止是天生的王，他会做好的。等到豫青醒来，他们兄弟二人，也可以彼此依靠，我们无须担心。”
轩定定凝望着他们，失声低语：“父亲。”
他们置若罔闻，眼中只有彼此，脸上生出的坚定一直蔓延要眼底，就同一开始木雕像上的神情一样。
“不要！父亲！母亲！”
轩忽然预料到了什么，撕心怒喊，拼命像抓住他们，可是他们的步伐坚定，盈盈相看的双眸里，长出了一种决绝与了然。
“不要！”
轩猩红着眼，瞪着在阵法里的两人，他们的身体被阵火灼烤，连同他们嘴边的笑，弥漫开的是滔滔爱意。
白色的珠子贪婪的吸食着他们的血肉，红血迅速添满了它的珠身，灿然若昙花般绽放。
大火一直在烧，轩无力的拍打着火焰，眼中干涩的很，像是把他的泪都烤干了。
“轩辕豫青，我的名字。你们留给我的名字，我没有忘记！”
轩试图再次抓住火中的双影，却扑了空，他僵站在火光外，痛心的盯着化成木雕像的两人。
他的身体犹如被抽去筋脉，瞬间无力地瘫在地上：“我一直记得，一直......记得。”
一双黑靴停在轩眼前，头顶传来一道清嫩的少年音：“轩辕，哥哥会等你醒来，妖族由我替父亲护下。”
轩猛地扎起头，看着淡定从妖群中起身的少年妖王，轩辕澹止，他的哥哥。
他的蓝眸直凝着台前的红珠子，闪过一丝波痕，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
在他的身上，轩看到了轩辕柔摩的影子，不禁心中一软。
轩站起身子，同他对视，在这一刻少年的轩辕澹止与暮年的妖王重叠在一处，直逼地他后退了几步。
哥哥，为什么你的蓝色的眼眸里，从没有一丝怨，一捻恨。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身边应该还有父亲和母亲！
接下来轩的记忆，就是一马平川式的清冷，除了偶尔来祭奠先妖王和妖后的妖众，轩就没有再见过轩辕澹止。
轩坐在祭台下，静静望着天上的明月，慢慢梳理起来了他遗忘的记忆。
在最初的时候，轩就记得这个名字，可是，至于其他的记忆，他都想不起来了。
如今他知道了，他是轩辕豫青，妖王和妖后的次子，其兄是轩辕澹止，也就是流苏现在的妖王。
可自己当初是因什么而死，又是怎么到了天衡宗的，轩还是想不起了。
不过，他知道先前自己流离在人间，就是为了要等罗殷，陪在她身边。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见到她时，这颗红石心会异动了。
想到这，轩不由喃喃：“阿殷，现在的你是已经上山了吗！”
忽然，一阵疾风袭来，月下树影浮动，待稳定后，蓦地生出一道细长的女影。
轩警惕的站起，目光紧紧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
她并没有看见轩，径直走到祭台前，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
轩默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疑惑逐渐加深，他并不相信有妖会深夜在祭奠。
月光下，她发髻上的山茶花正对这无瑕的白光，无声的绽放着花瓣。
许久，她开口说话了，“芩娘，你又赢了我，这一次，我把轩辕柔摩彻底输给了你。”
轩心头一沉，女子平静叙述着心中的不甘，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她柔美清丽的五官被月光盖住，一片森冷。
“我怎么又忘了，我早就输了。从我成亲那天，他带你来贺我新婚时，从我生下婴孩，他说像他父亲时，我就已经输了”
她自嘲地笑了起来，“无论是我嫁给凡人，无论是我抛夫弃子，轩辕柔摩都不在意。”
轩神情凝重，眼前的女人无声的颤动着双肩，起起伏伏，可是，她的声音却是冷峻无比，听不出波澜，似乎毫不在意，又似乎太过压制。
“所以，我要一步步毁掉他在意的。”她决绝的站起，“先是，你的孩子，再是你，而后就是整个妖族！”
她的视线死死瞪着芩娘的木雕像，仿佛要把她千刀万剐。
轩心神一动，他细心察觉到眼前的女子，从进来到现在，似乎有意得在避开父亲的木雕。
仿佛看上一眼，就是禁忌。
她也怕，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变得面目可怖嘛！
“芩娘，你就看着吧！看着我素姩如何，如何叫轩辕柔摩不得瞑目，如何叫你悔不当初！”
说摆，那个自称素姩的女妖，目光泛红，一掌打出术法，狠绝的金光凝起，了当得将红珠子收进一个刻满符文的木盒中。
轩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眸孔中显出无限的震惊与惊愕，默默注视着她脸，她灰黑的眼底，结上了数不清的霜雾。
这个眼神轩怎么也忘不了！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