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推荐序 人工智能带给教育的宝贵礼物

汤敏 国务院原参事，教育30人论坛成员

教育革命

教育又要革命了。

早在56年前，毛主席就发出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1]的号召。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伴随着社会经济与技术的发展，中国的教育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巨变。

而这一次的教育革命，则是由人工智能，特别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在教育领域的应用引起的。如同社会上其他领域的人一样，教育界对人工智能近年的突飞猛进充满了焦虑。传统教育侧重于知识传授和技能培养，但在人工智能时代，教育更倾向于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批判性思维等软技能。人工智能还引发了教育者对于自身职业定位和发展的焦虑。如何确保学生在多样化的学习环境中保持高效的学习状态？如何在学生利用人工智能完成作业或论文的条件下，准确评估学生的实际能力和学习成果？如何防止那些无法获得先进技术资源的学生面对更宽的数字鸿沟？

在这场新的教育革命中，有一位教育家和思想家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他就是萨尔曼·可汗。他不仅是一个拥有远见卓识的教育领袖，更是一位深谙未来教育真谛的导师。“萨尔曼·可汗”这个名字，与他创立的可汗学院一样，已成为全球教育变革的一个代名词。

可汗学院的传奇故事恐怕很多人都听说过。我在几年前编著的《慕课革命》一书中就详细介绍了萨尔曼·可汗的故事。可汗与教育的渊源始于一个极为偶然的事件。当时还在金融界做对冲基金经理的他承担了一项家庭义务，辅导他在学习上有些困难的小表妹的数学。他用家中简单的设备给表妹录制了教学视频，又顺手把这些视频发到了网上。没想到，这些视频在网络上迅速传播，点燃了全球学习者网上学习的热情。后来，他干脆辞去了对冲基金经理的职务，全职干网上家教，可汗学院由此应运而生，成为一个免费、高质量的在线学习平台。现在全球有上亿学生每天在可汗学院网站上学习，无数人因此受益。

在新冠疫情的阴霾下，可汗学院再次展现出其敢为天下先的精神。他们推出了一个叫Schoolhouse.world的平台。这个平台的特点在于它连接了来自世界各地有资质的志愿者导师，给有需求的学生提供实时的辅导服务。这些志愿者导师通常是高中生。有需求的学生登录平台并选择相应的辅导课程，志愿者导师则通过视频会议的方式，提供一对一或小组免费辅导。

有趣的是，这些优秀志愿者本身的表现也开始受到关注。他们的辅导成绩和学生反馈成为衡量他们能力的重要指标。许多名牌大学，如芝加哥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加州理工学院、布朗大学、耶鲁大学等，开始将Schoolhouse.world上志愿者的表现作为大学招生的参考依据。这些成绩单不仅展示了学生在学科上的掌握程度，还记录了他们在平台上提供帮助的数量和质量，从而为大学提供了一个全面评估学生学术能力和社会责任感的窗口。

可汗的新实践

在生成式人工智能迅猛发展的今天，站在教育科技第一线的可汗先生当然不会缺席。最近，可汗学院与OpenAI公司合作开发了一个叫Khanmigo的人工智能教学系统。有意思的是，它不仅能够给学生提供个性化的学习体验，还能通过苏格拉底式的提问方式，与学生进行自然语言对话，解答他们的问题，甚至能够扮演历史人物或文学作品中的角色，让学生在沉浸式的环境中学习，从而激发他们的创造力和批判性思维。

目前，Khanmigo已经在全美数万名师生中进行了试用，效果令人鼓舞。它提供了一个安全、无压力的学习环境，帮助学生们克服了在传统课堂上提问的恐惧，增强了他们的自我表达能力和学习动力。教师和家长也可以通过Khanmigo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包括他们在哪些方面存在困难，以及他们在学习上的进展。这种透明度不仅帮助家长和教师更好地支持学生，也为学生提供了一个更加个性化和支持性的学习环境。

萨尔曼·可汗把这些实践和他在人工智能时代对教育的思考写进了他的新书《教育新语》。在这本书中，他不仅分享了他对未来教育的宏大构想，更是提出了一系列切实可行的策略和方法，让人工智能成为教育的助手，而非替代者。

《教育新语》是一本写给未来的书。它讲述了一个如何利用人工智能释放每个孩子潜能的故事。可汗先生在书中描绘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他通过生动的案例和深刻的洞察，向我们展示了人工智能如何成为教师的得力助手和家长的教育伙伴，如何帮助学生建立自信，激发他们的创造力，提高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在萨尔曼的笔下，人工智能不再是冷冰冰的技术，而是温暖而智慧的教育伙伴。

对于有着几千年重视教育传统的我国来说，家庭对子女的教育投入巨大，从早期教育到高等教育，无不体现出对教育的极度重视。然而，这种重视也伴随着很多纠结。一方面，人工智能为教育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如个性化学习、自适应评估等；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有可能加剧学生对考试成绩和名牌学校的追逐，导致学生压力更大、教育更卷。

那么，在可汗的眼中，人工智能到底能给教育带来什么新变化呢？

可汗认为，个性化学习体验是人工智能带给教育的最宝贵礼物。从孔子到亚里士多德，诸多先贤都认为教育应该是因材施教的。然而，在现代教育中，一个班几十个学生，老师通常只能按照统一的进度和教学计划来教学，结果是好的学生吃不饱，接受能力较差的学生跟不上。而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模拟一对一辅导，让每个学生都能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不仅提升了学生的学习效率，而且发挥了学生的个性和潜能。

在人工智能对学生进行一对一辅导后，教师会不会失业呢？与很多人担心的不同，可汗认为，人工智能时代教师的角色不是被削弱，而是得到了扩展和深化。人工智能技术能够处理教师需要花大量时间来完成的传统的教学任务，如作业批改和知识点的直接传授，教师因此可以转变为学习过程的指导者和促进者，更专注于引导学生探索、提问和深入理解。教师还可以成为个性化学习的设计师，利用AI工具来设计个性化学习计划，根据每个学生的需求和学习进度调整教学内容和速度。人工智能的使用还能为教师提供持续学习和专业发展的机会。

人工智能可以改善现行的考试制度吗？对于中国人特别纠结的中考、高考这样的标准化测试方式，可汗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也提供了改善的希望。人工智能可以根据每个学生的学习进度和风格提供定制化的评价，可以通过算法和数据分析，对学生的学习全过程进行多样化的评价，而不是一考定终身。人工智能还有助于减少人为偏见，提供更公正的评价。

更高质量的教育

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人工智能还有在全球范围内促进教育公平的潜力。人工智能系统的可扩展性可以同时为亿万学生提供服务，这使得高质量教育资源得以广泛传播。相比传统的教育模式，人工智能驱动的教育解决方案可以用更低的成本提供给更广泛的受众。这对缺乏资源的欠发达地区，对广大的发展中国家来说，意义特别重大。但是，人工智能对教育公平也是一把双刃剑，对于那些没有接入互联网的地区，对于那些连电脑、手机等终端都没有的学生，对于那些难以获得先进的人工智能教育资源的老师和学生，人工智能可能会加剧现有的不平等，扩大数字鸿沟。

在人工智能时代，没有什么比失去就业机会更令人担心的了。大家都看到，职场需求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许多重复性工作，如数据录入、客服等，规则明确、程序化的工作，如会计、审计甚至律师等，需要大量数据分析和预测的工作，如金融分析和市场研究等，都将逐渐被自动化系统和智能机器所取代。

那么，每年涌入就业市场的大量的毕业生，以及从现有工作岗位上被替代下来的人员怎么办呢？可汗认为，随着新技术的发展，很多新的职业将逐渐涌现，如人工智能伦理学家、数据科学家、人机交互设计师、机器学习工程师等。技术技能、软技能和跨学科能力将成为职场成功的关键。未来，远程工作、有助于灵活安排工作和协作的工具的使用将更加普遍。AI相关领域的教育和培训需求量会迅速扩大。

总之，人工智能在教育领域的积极前景令人振奋，但同时也伴随着挑战。我们需要确保人工智能的应用能够服务于教育的本质——培养全面发展的人。这不仅是教育工作者的责任，也是家长、政策制定者乃至整个社会的共同使命。我们有责任为孩子们创造一个更好的教育环境，让他们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成为能够适应未来社会的创新者。

从我国人工智能教育的角度来看，我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集中力量开发一个针对中国的教育体系、课程标准和学生需求的本土化的人工智能软件，免费向全国学生提供。让一对一的辅导、个性化的学习方式能够尽早地触达我国学生，包括那些教育资源匮乏地区的学生。这个软件也应该有智能辅导系统来辅助教师工作，利用数据分析来优化教学，减少老师的负担。除了要开发这套系统，还应该早日给广大教师提供人工智能应用培训，帮助他们有效地将人工智能工具融入课堂教学。在推广技术应用的同时，也要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和社交需求，确保技术的使用不会增加学生的焦虑和孤独感。总之，要通过各种措施，让我国的教育体系可以更早和更好地适应人工智能时代的需求。

最后，我想引用萨尔曼·可汗的一句话来表达我的信念：“我们有机会利用人工智能来促进这些类型的交流，而不仅仅是扫除学生在课业中的障碍。”也就是说，人工智能不仅仅是解决学习障碍的工具，更是一个能够促进人们深层次交流和理解的平台。让我们携手前进，为了孩子们的未来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注释

[1]参见《从上海机床厂看培养工程技术人员的道路》，《人民日报》，1968.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