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佛主闻香
在那座古朴雅致的庭院深处,繁花似锦,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绽放,宛如一幅绚丽的织锦铺展于地。在这绚烂之中,一尊金碧辉煌的弥勒佛像巍然矗立,面容慈悲,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智慧与慈悲。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佛像的左手握着一段白色的棍子,轻触鼻尖,这一幕,说不出的怪异。吴青云望着这颠覆传统的佛像造型,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诡异之感。无论是戏文唱本,还是浩瀚的佛教典籍,都未曾有过如此独特描绘的弥勒佛形象。加之白衣少女所言,此地竟是阴阳交汇之处,甚至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更令他倍感困惑。按常理,此地应供奉的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而非预示未来下生的弥勒尊佛,这一切显得如此不合逻辑。
庭院四周,非但没有阴森恐怖的十殿阎王、牛头马面等幽冥之景,反而是一片宁静祥和,这份异样的平静让吴青云三人愈发迷茫不解。
“于佛前,当怀敬畏之心,顶礼膜拜。昔时佛祖捻花微笑,一瞬间佛法传遍世间,使佛主得以闻香识世间劫难。今日三位能至此极乐之境,实乃天大福缘,得以超脱凡尘束缚。”白衣少女双手合十,虔诚跪拜,同时向吴青云三人阐述着他们的非凡际遇,言辞间充满了对这份“幸运”的颂扬。
然而,这诡异而离奇的场景,却让吴青云的心境从最初的惊恐逐渐转变为深沉的疑惑。少女的话语,似乎隐约间触动了他记忆中某个邪教宣言的模糊轮廓,但又似是而非,难以确切把握。随着白衣少女的引领,三人绕过那尊奇异的弥勒佛像,步入正厅。
厅内布局仿若大雄宝殿,香烟缭绕,增添了几分庄重与神秘。正中央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他两侧则各有九个蒲团,上面坐着形态各异、年龄与性别皆不相同的僧人,唯有老僧一人剃发为僧,其余十八人皆保留着长短不一的发丝,整个场景显得既庄严又诡异,令人心生敬畏又难以捉摸。
“信徒之名,敬请赐告。“老僧的话语沉稳而庄重,其双眼紧闭,灰白的眉毛宛如冬日初雪,轻轻垂落至脸颊两侧,脸上沟壑纵横,宛如岁月雕琢的古老树皮,每一道皱纹都承载着无尽的故事。
这声音,既威严又带着几分不可言喻的深邃。吴青云三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直至那位白衣少女轻声提醒:“佛主正询问你们的姓名,请如实相告。”
吴青云略一沉吟,心中暗自思量,既入他人之境,自当谦逊谨慎。他灵机一动,恭敬答道:“在下吴用,口天吴,字智中,此二位乃吾兄长,吴福、吴贵,福兄居长,贵兄次之。我等三人,特来拜见佛主,愿聆教诲。”
“无福无贵,或言大智若愚,信徒家中,定藏有非凡之智。”佛主之声缓缓响起,他终是睁开了那双仿佛能洞察世事的双眼。吴青云惊讶地发现,佛主竟拥有一双罕见的阴阳眼,左眼瞳仁幽深如灰,右眼则泛着温暖的黄光,仿佛能洞察人心,又似能映照万物。
“信徒可知,你三人缘何至此圣地?”佛主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吴青云略作思量,顺着佛主的引导,微笑答道:“想是我兄弟三人,福缘深厚,方能得此机缘。”言罢,他隐约察觉到佛主的眉毛轻轻颤动,心中暗自懊悔,恐怕自己的回答过于圆滑,已引起了佛主的警觉。
“信徒不仅福缘深厚,且智慧超群,实乃难得。不错,正是本佛主的愿力感召,你三人方能穿越重重阻碍,来到这洞天福地。此地虽名中带‘死’,却寓意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切烦恼皆能向死而生,你三人亦不例外。”佛主语毕,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三日后,本寺将举行飞升大典,届时,我将亲自为你们洗涤尘世的烦恼与迷惘,引领你们步入极乐之境。”
“去吧。”佛主轻挥衣袖,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如同春风拂面,轻轻掠过吴青云三人的脸庞,他们只觉眼前一黑,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待吴青云悠悠转醒,发现自己竟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所栖身的房间。晨光已悄然渗透纸窗的裂痕,斑驳地洒在屋内,而桌上那盏煤油灯,已完成了它的使命,只余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猛然起身,大步流星至门前,猛力一推。
刹那间,凛冽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入,给屋内沉睡的两人带来一阵刺骨寒意,令他们猛地惊醒。
“这...难道昨夜的一切皆是虚幻?”吴青云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解与困惑,可能是被冷风一吹,他突然感觉到了指尖传来阵阵刺痛。吴青云低头一看,手指上还有凝结的血痂,当下,他想起了什么,迅速地从行囊中抽出一件斗篷,匆匆披于肩上,步伐坚定地迈向门外。阿贵与阿福,这两位刚刚从梦中惊醒的人,见状也顾不得整理行装,急忙跟了上去。
雪,依旧无声地覆盖了整个小镇,街面上积雪已没至脚踝。吴青云凭借着记忆,穿越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向昨日发现尸体的那间小屋行进。眼前的景象,竟与昨日又不相同,破败与荒凉再次笼罩了这片土地。当吴青云站定在那间小屋前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愕不已:房门大开,屋内除了一张支离破碎的桌子,那两具曾令他心悸的开膛破肚的尸体,竟不翼而飞!
“少爷,这...这是有鬼吗?”阿福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阿贵也是一脸愕然,两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阿福,你昨日也目睹了他们的‘重生’,还有那尊佛像?”吴青云猛然回头,目光如炬地审视着二人。
“少爷,此事我们三人一同见证,怎会有假?”阿贵一脸困惑地回应。
“这么说,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吴青云心中暗自思量,脑海中“佛主、拈花”等词汇不断闪现,试图将这一切谜团串联起来。
正当三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时,一阵粗犷的吆喝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喂!你们几个小子,在那儿干啥呢?”一位披着蓑衣,穿着白色长马褂,头戴围帽斗笠的老人,从街角蹒跚而来,向他们挥手示意。
“老人家,您住这吗?”吴青云上前询问。
“啥?住这儿?我可不敢!这镇子三个月前就被瘟疫给祸害了,人死得差不多咯。你们啊,是外地来的吧?赶紧走,别染上病!”老人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娃娃,你听我说,快点离开这里,过些天,有政府的官家过来,说是要把整个镇子都泼上火油,给烧咯,你们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们来过这儿。”老人用布满粗糙皱纹的手拉低了头上的围帽,“听说这儿的人,原先不管有病的没病的,有一个是一个,都被那些当兵的给杀咯!要是知道你们也来这”老人没说下去,用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人家,既然这么危险,那你又来这做什么?”吴青云反问道。
“我?”老人苦笑了一下,“我都快入土的人了,还怕个蛋?我孙女就死在这儿,我回来看看她。”说到这里,老人似乎触动了伤心事,低头转身就走,步伐却显得有些踉跄。
吴青云三人见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便默默跟随在老人身后,正巧方向也是回原来那个院子。
路上,从老人的话语中,吴青云得知了这个镇子的名字——铁牛镇,它隶属于河北沧州,地处天津卫与沧州交界的群山之中,道路崎岖难行,鲜有外人涉足。
而吴青云三人,却意外地踏入了这片被遗忘的土地。
三个月前,铁牛镇突遭一场诡异的疫情,镇民们一夜之间在肌肤上涌现出片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斑点,伴随着难以名状的瘙痒,迫使他们不顾一切地抓挠,直至皮肤破损,鲜血淋漓,却仍无法遏制那股难耐的痛痒。
时间缓缓流逝,这场灾难愈发失控,许多人竟疯狂地将自己的皮肉撕裂,尤其是那些斑点蔓延至脖颈的不幸者,更是在绝望中亲手扯断了自己的喉管,使鲜血如泉涌般喷溅,整个镇子被一层厚重的血腥与恐惧所笼罩,宛如步入了地狱。
直至疫情肆虐的第三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一位地主家的下人,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穿越了五里的崎岖山路,向邻村求援,这才使得这场灾难的噩耗得以传至外界,被北洋政府知晓。
然而,当地方政府的军队与官员匆匆赶至铁牛镇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死寂与绝望。
镇上的居民大多已不幸丧生,仅剩少数身体强健或斑点未及要害之人,在废墟中苟延残喘,岌岌可危。面对此情此景,那些士兵与官员非但没有救援,在郎中诊断此乃瘟疫,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之后,居然一声令下,将所有幸存者无情屠戮,以防疫情扩散。
随后,士兵们迅速行动,将遍地的尸体搬运至镇外的一处荒芜乱葬岗,进行大规模的焚烧处理。
熊熊烈火整整燃烧了一天一夜,一千多具尸体化作了灰烬,空气中弥漫着肉焦味,绵延百里。
在这场浩劫中,吴青云遇到的这位老者,他因巧合在疫情爆发的当日随商队进城交易山中野货,这一去一回便是十多日的光景,幸运地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
然而,当他们满载着米面粮油归来之时,却得知同行的十余人的家人,皆因瘟疫而死,听闻噩耗,所有人无不痛哭失声,悲痛欲绝。更为残酷的是,这些人原本计划离开铁牛镇的,却被驻守在附近的士兵拦截。官员们为了彻底阻断瘟疫的传播,不惜采取极端手段,即便是这些外出归来的镇民也未能幸免,都被无情屠杀。如此铁腕之下,铁牛镇被重兵封锁了一个多月,直至确认再无镇民返回,军队方才撤离,转而驻守邻村。而政府更是决定,几日后将整个小镇付之一炬,以火油焚烧,誓要根除这场瘟疫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