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小姑娘，要送你回去吗？
姜黎身穿粗布衣服，乔装行于闹市之中。
这是她近一个月来，最喜欢做的事情。
她身为女帝，却无甚自由，亦无甚权力。
如傀儡一般，不过是这个朝堂的玩具娃娃。
姜氏身为皇家，面对世家威胁，所行之事寥寥。
皇命能不能出太和殿，得看世家的脸色。
姜黎五年前登上皇帝的宝座，于她而言，也被束缚了五年。
姜黎五岁前，先帝尚未驾崩。
皇宫不过是大一些的游乐园。
现在，她愈发的觉得，那里是吃人的地方。
老妪走至姜黎身前，“小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回去了。”
宫内有姜家准备的替身，使得姜黎能趁此机会出来透透风。
但姜黎心中清楚，这个替身，实际上是世家送来的。
不过，她倒也乐得用一用。
“再等会儿吧，现在回去，再出来恐怕又得几日了。”
姜黎不想回去，但她无可奈何。
世家盯得太严实，离宫太久可能会生变故。
她在想办法，把替身策反。
世家以家人威胁替身，她已经在着手解救。
姜家也在物色其它替身，假以时日，长期离宫不成问题。
世家所行之事，姜黎有所耳闻，只是她不好离开帝都，亲眼看一看外面。
但帝都内部，比起几年前，变化了许多。
别的不说，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帝都内起码不会有乞丐。
现在帝都内不说乞丐到处都是，一些较为偏僻的巷子，早就被乞丐占据。
“世家，该死。”
姜黎深吸了口气，她不是没有想过改变。
可政令在她桌子上是一回事，出了太和殿是另一回事，等真正到了执行者的手里，又会完全变成其它的模样。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若是直接拨款，真正能用在地方上的款项，百不存一。
好好的世道，被世家搞成如此境地。
唯一能让她稍稍放心的，只有裴家一家。
但碍于世家大势，裴中书能帮忙的地方很有限。
五年来，哪怕裴中书竭尽全力斡旋，依旧无法阻拦世家的动作。
裴府也在一次次的交锋中，逐渐衰败下去。
如今的裴王两家，还在朝堂上的大官，仅剩裴中书一人。
余下者，皆在不重要的位置上。
姜黎有心提拔，但阻力重重。
当今这盘棋想要翻盘，最快的办法，或许只有掀桌子一途。
但世家势力太大，姜黎只能想办法徐徐图之。
一旦惹得世家警觉，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威胁，搞不好会直接让他们狸猫换太子。
替身已有。
坐在王位上的人是不是真的。
重要吗？
正当姜黎准备留下点钱财，给前面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乞丐时，她的身边忽的阔步走过一个高大的身影。
对方身姿挺拔，宛如修竹，步履间有着从容与自信，五官棱角分明，乌发随意束起，衣袂飘飘，散发着一股洒脱的气息。
只一眼，便让姜黎印象深刻。
当啷。
对方在小乞丐的碗里丢下几枚铜板，在对方的感谢声里，迈步离去。
姜黎有些好奇的跟在对方身后，却发现对方只给铜钱，手中的银两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出去过。
不知不觉，姜黎跟了对方一整条巷子。
直到对方回身看着她，姜黎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被发现了。
“为什么不给银子？”
姜黎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明明可以给更多，为什么只给铜钱？
给银两不是可以帮助更多吗？
裴逸尘本以为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也是乞讨者，对方开口时的底气，却是让他知道对方绝非乞丐。
“怀璧其罪。”
“给的太多，反而会害了他们。”
“几个铜板数量不多，刚好够他们饱餐一两顿，又不会引人注意。”
姜黎闻言若有所思。
“你家在哪里？要我送你回去吗？”
裴逸尘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姜黎，对方虽一身粗布衣服，可肌肤雪白光滑，眉宇间有着遮掩不住的贵气，想来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姜黎摇摇头，“不用了，我没有家。”
皇宫虽大，却是牢笼。
啪嗒。
裴逸尘的手盖在了姜黎的脑袋上，轻轻的磨砂着。
一股温暖从他掌心中传递出来。
原本很讨厌别人碰触自己的姜黎，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丝亲切。
她想起了那个总是逗乐自己的父亲。
自己五岁之前，他总是这般抚摸着自己的头。
“既然没家，要去我家吗？
帝都很大，小姑娘会很辛苦的。
我会给你一份工作，让你足以养活自己。”
姜黎闻言，心中生出一抹异样。
对方眼神澄澈，没有丝毫腌臜之意。
他是真心的要帮自己。
“谢谢，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去找你的。”
姜黎依旧摇摇头。
裴逸尘笑了笑，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一支糖葫芦，递到姜黎面前。
“刚刚看到路过的小贩，随手买了一根，拿好了~”
裴逸尘将糖葫芦塞进姜黎的手里。
“我叫裴逸尘。
如果真有需要，可以直接去裴府找我。
我会跟家丁与管家打招呼的。”
裴逸尘说完后便离开了巷子。
“裴逸尘....裴中书之子，五年前上终南山学艺，而今下山了吗？”
姜黎看着裴逸尘的背影，嘴里念叨着裴逸尘的信息。
父皇驾崩的那夜白天，裴中书便安排儿子离家了。
后续裴家与世家的交锋，遭殃者甚众。
裴逸尘躲得早，并未受到牵连。
“裴中书是个好人。”
姜黎一口咬掉最顶上的那颗山楂果，裴家付出了太多，裴逸尘尚未成长起来，若被卷入漩涡，裴中书不一定能护得住。
“如果可以的话，裴逸尘，还是做个没用的公子哥吧。”
“起码不会死。”
“好酸~~~”
......
【你见到了帝都的变化，心中忧郁，不知不觉间走至裴家门前。】
【裴府气派依旧，只是多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原本的管家似乎正准备出门，你唤了一声后，对方半天才认出来。】
【裴家公子下山回家，让偌大的裴府，顿时陷入了欢庆当中。】
【母亲，父亲，二叔.....裴家人全都聚在了一起。】
【多了些人，却少了许多人。】
【你在外听闻了些流言，识趣的未在席间提及。】
【只是一杯又一杯的与二叔跟父亲喝酒，往日里多有管教的母亲，也只是默默的看着，并未苛责半句。】
【酒过三巡，你扶着二叔回屋歇息，等你盖好被褥，二叔忽然抬手拉住了你。】
【“逸尘，你不该回来的。”】
【原本意气风发的二叔，现在看着有些落寞。】
【当年在皇城司时从不离身的佩刀，此刻在他的书房里落了灰。】
【“在家歇息一阵子，便回你的终南山吧。”】
【二叔泪眼婆娑的望着你，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你只是轻轻拍了拍二叔的手背，离家之前，二叔对你疼爱有加，现在望着鬓生白发的二叔，你心中感慨良多。】
【待二叔睡下，你起身前往书房。】
【父亲离席前，曾让你过去一趟。】
【“来了？”】
【短短五年，父亲老了许多，略显伛偻的身形下，好似扛着千斤重担。】
【“嗯。”你轻轻点头，阔步走至父亲跟前。】
【“在家待上两三日，便回去吧。”】
【父亲的话，让你有些愣神。】
【阔别五年，仅仅欢愉一日，便要赶自己离开。】
【你心中不免有些伤心，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裴家虽为世家中的一员，但却是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回家的一路上，只有裴家的名声稍稍好上一些。】
【若无父亲在朝堂上的努力，现在的世家，或许早已牢牢把控皇室。】
【你言明终南山上的情况，又耍了耍自己的剑术，五年的勤耕不缀，你已然算是出师。】
【父亲许久没有言语，而后轻叹一声，“罢了，往后爱做什么做什么吧。”】
【父亲给了你一个小小的册子，上面记录着一些简要的事件。】
【你看完后，算是对于这些年，父亲所行之事有所了解。】
【也明白了，二叔与父亲，齐齐让你离家的原因。】
【世家势力太大，哪怕父亲全力以赴，依旧难以抵挡。】
【世家的围猎已然到了尾声，如无意外，裴家随时会遭难。】
【你此时下山回家，或许是命中注定。】
【你心头沉重，思索破局之法，可想了几天，依旧没有任何突破。】
【八重孤鸿影，让你足以成为武道宗师，轻松以一敌百。】
【可皇城司的黑甲军，身负重甲，千人为阵。】
【莫说是武道宗师，就是不似人的大宗师，也难以逃离黑甲军的围猎。】
【一人之力，所行之事太过有限。】
【你开始思考着，是不是要想着接手裴家的一些事务，培养自己的力量。】
【又三日，你于帝都一隅，再次见到那位身着粗布衣服的女孩。】
【这一次，对方学着你上次的样子，给那些乞丐派发铜钱。】
【许是没有隐匿自己，她的身边，围拢了许多乞丐。这些人挤了又挤，随时都会冲撞对方。】
【你见状抛了一把碎银，把乞丐引走后，直接拉着对方离开小巷。】
【“你是不是儍？被人围了不知道先走吗？万一引起骚乱，你被伤着了怎么办？”】
【你很清楚乞丐的行事风格，毕竟城外的那些难民，你早已见得多了。】
【哪怕帝都内，也并非绝对安全。】
【这么一个小姑娘，一旦发生意外，很难能逃离出去。】
姜黎沉默的听着裴逸尘的说教，脸上莫名的露出些许笑容。
其实那群人里，有着一位宗师高手跟随保护。
如果不是她主动示意不要出手，现在的裴逸尘，已经被拿下了。
裴逸尘的眼神依旧那般澄明，没有一丝杂念。
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关心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在那深宫里，除了已故的父皇之外，好像已经无人会如此对待自己了。
“你叫什么？我给你送回去吧。”
“....翠萍，我可以自己回去。”
姜黎随口胡诌了个名字，却很是符合自己的处境。
她在这帝都，即便登临大宝，依然如浮萍一般，浮沉不由己。
“呵，我还是送送你吧。”
裴逸尘拉起姜黎的手，他能感受到人群里，似乎有道强横的气息一直在跟着。
这姑娘派钱，怕是被世家给盯上了。
“你这样派钱，对于他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善。”
裴逸尘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你上次不也在派钱吗？”
姜黎有些疑惑，为何你做得，我做不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给钱给粮，只能维持一时，长此以往，只会培养出一群好吃懒做的人。
只有让他们自力更生，乞丐才会消失。”
姜黎若有所思，世家的控制下，治国理政的书籍，自己接触甚少。
教育自己的先生，鲜少深入这方面。
从来没人告诉过她，还可以这样。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现象，真正的毒瘤不铲，乞丐只会越来越多。”
没有世家的盘剥，在没有天灾的情况下，百姓不可能活不下去。
现在大有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恐怕下一步，便是百姓揭竿而起。
到时候首当其冲的，绝不会是世家，而是那个不过十岁的皇帝。
“只希望小女皇，能早一点成长起来。
不然，这世道怕是会倒逼民反。”
裴逸尘轻叹一声。
“你在帝都谈论这些，就不怕传入皇帝的耳中，然后治你的罪？”
“哈哈，传就传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妨事。”
裴逸尘哈哈大笑，随手买了一份糕点，递到姜黎面前。
裴逸尘的洒脱，让姜黎心有悸动。
是啊，自己已经听到了。
但她不觉得对方说的有问题，甚至还很赞同。
若无世家掣肘，自己是不是也能如此潇洒？
“吃啊？不喜欢嘛？”
裴逸尘嘴里已经塞了一块米糕，此时张着嘴，眼巴巴的望着姜黎。
姜黎轻轻捏起一块米糕放入嘴里，细细的品尝着。
“怎么样？好吃嘛？”
“不甜。”
姜黎站在伪装成家的瓦舍门前，看着离去的裴逸尘，将最后一块米糕细心收起。
“暗中观察一下他，不要打扰，只需记录每日行踪即可。”
“再帮我买一份米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