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漳水上的恶意
这世上，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对于项渊来讲，区区一头山猪，就能够解决他夏税的烦恼。
眼下他扛着近两百斤的山猪，虽然身体很疲惫，心里却是开心的。
可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讲，他们想要的，远远不是吃饱喝足钱够花那么简单。
比如，张二牛口中的谭家。
谭家家主谭山，此刻看着眼前满满的一船渔获，神色却有些阴沉。
“点清了吗？”
“禀家主，点清了。”
“宝鱼有多少？”
谭海看了看家主的脸色，嘴巴张了张，有些欲言又止。
“嗯？”
谭海垂下脑袋，有些艰难的说道：
“只有......三条。”
谭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没有出声。
船舱里落针可闻。
这两个月收获的宝鱼数量骤降，家主亲自出马随行，没想到结果却仍是如此难堪。
良久，谭山才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去。
苍鹰一般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谭海，谭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重启祭祀吧！”
谭海神色有些迟疑：“今年......已经祭过两回了，渔户人心惶惶......”
谭山神色冷淡，仿若未闻。
“再祭......怕是会招来河伯所的注意......”
谭山浑不在意的道：“那就用山民，这事你和阿河来办。”
他的声音，依旧冷峻而坚定。
谭海默然，他知道家主正面临着武道突破的关键时刻。
而谭家的老对手，是绝对不会让山里的宝药流落到谭家手上的。
看来，只能用山民了！
......
当项渊踏着夕阳，走进村子里的时候，瞬间引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轰动。
村子里的小孩子围着他跑来跑去。
“项渊哥，这是你打的吗？”
“项渊哥好厉害！”
村长的儿子张才，看到项渊扛着的山猪，嘴巴张的能塞下一枚鸡蛋。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项渊：“......运气好，捡了个漏。”
他总不能说是花豹送的，说了也没人信。
张才只当他不想说，看着缺了一只后腿的山猪，狐疑的问道：
“这山猪......后腿怎么少了一只？”
项渊嘴巴张了张，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
“扛不动，只能扔掉一部分。”
张才感觉一阵无言，你打了一头自己都扛不动的山猪！
这是炫耀吧？
对，这就是赤裸裸的炫耀。
他上下打量了项渊一阵，发现了更为了不得的事情。
“竟然没受伤？你小子是不是偷偷学本事了？”
张才心里有些吃味，两人小时候关系算不上特别好，他作为村长家的孩子，对项渊这个外面捡来的野孩子多少有些看不起。
小孩子之间，有时候攀比反而更为直接。
我认识你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尿床，现在你都能打这么大的山猪了？
这小子一定是偷偷学本事了。
眼看着昔日的同龄人达成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原本天天只顾着瞎玩的张才，有生以来头一次，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看着项渊扛着山猪往家走的背影，张才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晚上磨一磨老爹，我也要去学本事。”
“打猎有什么出息，我要去习武。”
......
回到家里，项渊又卸下另一条后腿挂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
这里没有冰箱，留多了只会浪费。
夏税的压力下，他也无法去制作腊肉。
推出独轮车，不敢有丝毫的耽搁，项渊决定今天就拿去镇上卖掉。
万一放坏，那就太可惜了。
山阳镇位于武陵山的南面，毗邻漳水。
漳水往东注入云梦大泽，从山阳镇再往东二十里，就是云泽县城。
当项渊来到山阳镇的时候，夕阳已经快完全没入地平线以下。
......
项渊来到镇上唯一的肉铺。
王掌柜打量了一阵独轮车上的山猪。
“山猪这东西凶猛，能打到这么大的也不容易。不过你这两条后腿怎么都没了？”
项渊笑了笑道：
“乡下贫苦，许久没吃过肉了。”
王掌柜心下了然，普通农人家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买点儿肉食。
这也就是山阳镇毗邻云梦泽和漳水，百姓平时还能有些鱼吃。
可是这个世界调料有限，油脂也金贵，鱼的做法乏善可陈。
扒开山猪的腹部瞅了瞅，王掌柜思忖了一会儿，扭头看向项渊说道：
“山猪肚是好东西，这么大的山猪肚，我能给你三百文。”
“剩下的部分去掉猪头也就一百四十斤左右，算上猪头我顶多给你一千文。”
项渊心下合计了一下，正常来讲山猪肉应该是十文钱一斤，虽然肥美的后腿不在了，还有褪毛等工序，但价格明显低于市价。
王掌柜看着项渊思忖的样子，有些可惜的道：
“后生，我也不瞒你，如果你上午送过来，我能多出四百文钱。”
“可是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我收下了你这头山猪，今天铁定是卖不完了。眼下已经是五月底，放到明天肯定得降价。”
项渊默然。
没有冰箱，终究是个大问题，这也是他明明累的不行，却也顾不得休息就赶紧进镇的原因。
“就按王掌柜说的办。”
王掌柜点点头，扭头吩咐伙计道：“给这后生取一千三百文钱过来。”
将铜钱交到项渊手里的时候，王掌柜叮嘱道：
“以后有猎物，尽量上午送过来，价钱能高一些，再有百草袋也都给我送过来。”
项渊点点头：“我明白。”
出了肉铺，项渊直奔药铺而去。
快傍晚了，得抓紧时间了。
项渊前脚刚踏出肉铺，王掌柜就吩咐伙计道：
“你把这幅百草袋收拾一下，然后给赵家庄送过去，就说刚摘下来的，特意给老太爷留的。”
伙计拎起百草袋，好奇的问了一句：
“掌柜的，那价钱我怎么说呢？”
王掌柜背起手，慢条斯理的道：
“你就按我吩咐的说，他给多少你都拿着！”
伙计挠了挠脑袋，有些疑惑的说道：
“那他们要是出价低怎么办？”
王掌柜嘿嘿一笑。
“不会的，他们要是出价低于五百文，我把这双招子扣下来当泡踩。”
......
算上之前的药草，项渊共卖出了六百文。
拎着手里的一千九百文铜钱，项渊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加上家里的，现在有二两银子出头了，夏税总算是够了。”
想起家里的存酒所剩不多，项渊想了想，迈步向酒坊走去。
“掌柜的，最便宜的杂粮烧来一坛。”
“哟，你来了，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小坛？”
项渊点了点头。
掌柜的对项渊有印象，这年代粮食产量低，酒不是普通人家能喝得起的。几年以来，眼前的小伙子经常来买酒，一直都是最便宜的杂粮烧。
他很难不记住。
“小坛才六斤，不多来点儿？”
项渊掏出五百文铜钱摆在柜台上，微微摇了摇头。
“下次吧！”
实际上，项渊还想买一把好一点的猎刀，赤练蛇和山猪都让他充分认识到了山林的危险，可是银钱实在是紧张，只能暂缓。
捆扎好酒坛，项渊趁着黄昏，推着独轮车踏上了回王庙村的路。
一天里连续在山里赶路，下山的时候，还抗着一头近两百斤的山猪，他已经很疲惫了。
大腿上一阵阵酸痛感传来，可是他的心情确是放松的。
木轮车在坑洼不平的泥土路上晃晃悠悠，间或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
一阵风吹来，带来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项渊扭头往后看了看，后面一辆牛车拖着几只鱼框正跟在后面。
“前面的小子，让一让！”
项渊抬头看了看前方道路，微微皱了皱眉。
前面的路比较窄，乡下地方，不比城里。
牛车擦身而过，驾车的汉子低头看了项渊一眼。
项渊正好抬头对视，这汉子一脸的络腮胡，带着斗笠，身材雄壮。
推着木轮车往路边偏了偏，心里闪过一丝不对。
那眼神里，似乎还闪烁着一丝其他的意味。
木轮车可能是压到了石头，车身颠簸了一下，项渊身体一倾，下意识去扶。
警惕刚刚开始浮现，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东西，棒风呼啸，从脑后袭来。
“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