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后盾
王山村，虽是天才亮，但已有巡逻队出了村去，早早地开始防备戒严。
村口贴着的告示上明明白白写着，官差到来此地的后果！
田地收回，赋税加重，劳役繁杂，看了便令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而昨日打死的那两个官差，尸骨还曝露于一旁，用锁链套着，就这么吊在大树之下。
刚收完夏粮的村中此刻显得有些静悄悄的，人们还未从昨日的冲动中缓过来，只晓得邓头领将那两个官差带回来后，他们见着这两人已为阶下囚还趾高气扬大声辱骂的样子，便咽不下那口气去！
既要俺们下大狱，那就把你们都送去见了阎王再说！
不过打死官差后会发生什么，到底人心惴惴不安，所以村子里一片安静，除了巡逻队的人之外，便是寻常可见的商贩也不见了影子。
王家大庄子前，茶馆倒是开了，却也只有几个闲汉在吃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幸好昨日俺没去，真打杀了官差，谁知后果如何？兴许日后俺还有条活路可走哩！”
“呸！你还想有活路，感情寨主那日发的银钱和田地，你没领？你可别忘了，那契约上分明有你的画押！”
“那……那可以说俺是被迫的……”
“别想这些了，真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怕什么？要俺说，官差也没甚了不得的！这黑山寨不比那官府强？”
“就是，前日回到村里的人不都说，黑山寨那寨主又得了大胜，不仅把村里好些人都救回来了，还得了许多许多钱，俺觉得那寨主是能成大事的！”
“他成不成大事，和俺们有啥干系？官府只不把俺的田地收回去，俺就两不偏帮！”
“……”
几个闲汉随意聊着，那茶馆的店家经过，听在耳中，禁不住便插了句嘴道：“你们这些人哪里晓得，王孝安还是保甲时，俺就亲眼见过那黑山寨寨主的！他杀王孝安之前，就在俺这茶馆里喝茶！”
“俺奉劝你们少说几句吧！俺们这黑山寨的寨主行事果断，狠辣无情，小心话传到了他耳中，丢了小命！”
店家这一句话，几个闲汉心头一凛，便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真的假的，你这厮莫不是在唬俺……”
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得一阵梆子声急促地响起，便见庄子的大门打开，却是邓头领已率了人出来，后面还有不少巡逻队的人跟随，直奔村外而去了。
这……这莫不是要打起来了？
几个闲汉看的目瞪口呆，心中纷纷猜测，又是一阵后怕，赶忙低下头喝干了茶，旋即便四下散去了。
而此刻在王山村外，邓原等候着，并让人敲起梆子，聚集所有巡逻队的人，准备迎接寨主的到来。
李珠和周延也早在候着了，老账房看着一旁树上吊着的两具尸体，似还想到昨日愤怒的村民，那失控的场面仍是历历在目，他再看向另一边的告示，想到那还是自己写的，禁不住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如今自己是真的上了贼船了……
李珠自是和周老账房不同，她踮着脚看着远处，徐毅率山字营和斥候营下山的事情，她一早便知晓了，所以就匆匆拉着周老账房出来等着了。
在大官人离去攻取东庐寺的这段日子里，李珠日日都在盼着，只望大官人能安好无事，如今终于听闻他回来，自然是欣喜不已。
只是在这欣喜之下，李珠也有些忐忑，昨日官差之死，与她总是脱不了干系，倘不是她将官差到来的消息告诉了村民，还让周老账房去写了那告示，村民们也不会如此群情激奋，最后将俩官差给活活打死了。
心中思绪繁杂，李珠绞着手，忽的见到道路尽头有烟尘升起，再多情绪也都抛去了脑后，口中只开始喃喃起来。
“官人回来了……官人回来了……”
轰隆隆！
大道上，徐毅骑着马，率斥候营的兄弟先行而至！
如今经过东庐寺一战，黑山寨中也已有马匹数十，虽说数量仍不算多，但好在两浙路以水路丘陵居多，平原极少，马匹需求也没有如中原那么急迫，只用来情报传递已是绰绰有余了。
“属下拜见寨主！”
邓原见到徐毅，拜倒下去，目光扫过身后而来的数百山字营的兄弟，内心微微惊颤。
要知道在去东庐寺之前，这些兄弟还都是山中逃户组成，莫说杀人，怕是提刀子都难，可如今再见，这些人中有许多已是气势沉稳，隐现杀气，可见手上都是有了人命的杀贼。
而伴随着邓原拜倒，巡逻队众人也纷纷下拜，徐毅看着，下马上前扶起。
“邓头领辛苦了，诸位兄弟都起身！”
徐毅笑道，往村中走去，“官差到来之事，我已知晓，事不宜迟，且与我同去庄子里商议一番对策吧！这几日我不在村中，此间变化，也需你与我细细说说。”
“是！”
在一众人的包围下，徐毅和邓原等人一路来到了庄子里，路上邓原已说起了王山、后湾和李岙三个村子的变化。
因为黑山寨的政策，周围许多山中逃户都纷纷来到了此地定居，仅是半个月时间，三个村子的土地房屋便已被分完了，以至于如今就连王孝安这个庄子，按照徐毅的意思物尽其用，也被用来临时安置百姓。
一切都须得新房屋造起来，再行分配。
至于土地，按照邓原的意思，就要新加入的百姓自行去开垦了，当然相应农具和银钱还是由村中支取，待田地开垦完再做登记。
这个巨大的变化，让徐毅也有些意外，他是没想到，山中逃户竟有如此之多！
“寨主，俺也仔细问过，所来此地的逃户，不仅仅是俺们三个村子的，还有许多其他村子的逃户也都来了。”
邓原回道，迎着徐毅进了庄子，“寨主，此事再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俺们三个村子周边的土地有限，便是能再开垦些，也绝容纳不下这么多人的。”
“好，此番连带着官差一事，正好一并解决了。”
徐毅平静地回道，“百姓需要土地，我们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就是我们最坚强的后盾！”
“是！”邓原弯腰称是。
王孝安的庄子虽是有不少地方都分给了新来的百姓暂住，但内堂区域，邓原还是派人守着，如今迎了徐毅前来，自是便在这内堂中落座，随后就有不少女子出现，莺莺燕燕地端茶送水，还有人取来了不少账簿册子等物。
徐毅看着这些女子，本还有些惊讶，就见着李珠上前来，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些都是王孝安的妻妾婢女，如今也多还是住在了此地，经李珠的安排，她们转变身份，有纺纱织布等一技之长的，便以此为生，没有一技之长的，也协助她或是周延老账房这里打个下手。
“好，小珠，此事做的不错，如今村子里都是自由人，不论男女，都有活计可做，便是大功德一件！”
徐毅赞赏着说道，看向李珠，微微点头，“小珠，我听说，村口那告示也是你和周老先生去贴的？”
“是，官人，此事……”
李珠心中对此事本就忐忑，如今听闻徐毅问起，便想开口解释一二。
不料徐毅直接笑道：“此事也做的不错，官府如狼似虎，倘再让他们来村中作威作福，我等好不容易得到的安乐生活，便都会被毁了！”
一边说，一边徐毅看向堂中众人，目光一个个扫视过去。
“诸位，我知道，杀官差对你们来说，是一件不易之事，因为那意味着你们将走上一条不归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徐毅声音低沉，突然握紧了拳头，“但！这同样也是一条希望之路，一条通天之路！”
“想想你们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再想想你们现在过得又是什么日子！到底是谁将我们这安生日子给夺走了？是那些贪官污吏！是那些地主豪强！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
徐毅说着，这些话他很早以前便可以说，但他知道，当时说出来，没有哪个人会相信，哪怕真分了田地也无用！
人都是得到利处方才动心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村民们得了莫大好处，如今又主动打杀了官差，不论动手的到底是哪几个，这点点星火已经燃烧起来，那便再无人能阻挡！
那些分出去的田地，可是刚刚才给每家每户收了一大波粮食！
谁肯再被收回去？
所以徐毅现在说了，用所有人都能听懂的大白话说，就在裴俊带人来剿黑山寨的时候！
他要将所有人拧成一股绳！
内堂中，所有人都看着徐毅，气氛凝滞，仿佛昨日还有些担忧的眼神逐渐散去，化作了点点星火。
“寨主，你就直说，要俺们怎么做吧！”
“是啊！俺们愿意跟着你干！”
“寨主威武！寨主威武！”
“……”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便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声音变作阵阵浪潮，似要将整个屋顶都给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