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治疗恐奴症
萨尔浒大败！
五天，仅仅五天，集结全国精锐的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文官武将战死三百余人，士卒阵亡四万五千，被建奴掠夺的军资骡马不计其数……
辽东重镇几乎全部沦陷。
军事上的损失还可以接受，要命的是萨尔浒之败，几乎打断了大明的脊梁。
老奴从此“目中已无明朝”。
大明境内“大小臣工，无不骇愕，而民间尤甚”，甚至调集援军时竟然出现了“皆伏地哀嚎，不愿出关”的情况。
大明天子所承受的打击尤为严重。仅仅一年后，万历神宗皇帝驾崩，很难说这与萨尔浒的惨败有没有关系。
朱由校登基后，努尔哈赤立即送上两份“大礼”：连续攻克了沈阳和辽阳。朱由校只能唾面自干，装作无事发生，而萨尔浒一战的时任南路军主帅李如柏承受不了精神压力，在家伏剑自尽……
这几年来，朱由校常在梦中惊醒，回到十四岁那年突闻噩耗的夜晚。
自登基后，只要是来自辽东的奏报，无不让他心烦意乱。他本能地回避，不愿亲眼见证那些坏消息，那些败仗、失地、建奴掠民的细节。
每当朝臣呈上军情，魏忠贤便成了他的挡箭牌。他知道，大部分军报无非是丢城失地、士兵逃亡，坏消息接踵而至，让人心灰意冷。
他宁愿躲进木器工坊，在那里，他可以暂时逃避现实。
沉重的斧凿在他手中灵巧挥动，按照他的意志将一块块木料，变成精巧的家具，美轮美奂的模型。
如果治理国家就和制作木器一样简单，那该有多好啊……
“陛下，臣……孟浪了！”
赵羽飞的声音将朱由校拉回现实。他看着赵羽飞，这个太祖皇爷爷亲自推荐给他的锦衣卫百户，他刚言之凿凿地说，凶恶的建奴，不足为惧，大明一定能击败建奴，他好像还说，大明的志向，不应该仅仅是击败建奴。
恐惧被赵羽飞挑破了，朱由校再也无法逃避，只能面对现实：一直以来，整个大明的朝堂，从天子到文武百官，都对建奴存有畏惧之心。
可是现在，赵羽飞刚说的话，同时带给了朱由校刺痛和希望。
或许……大明真的可以中兴？朕真的可以击败建奴？
朱由校心底涌起了一种奇怪的冲动，现在他无比渴望去向全天下、全大明的子民承认赵羽飞刚才说的句句是实。
赵羽飞说的是实话，意味着要承认自己的胆怯，但同时也意味，大明可以打败建奴，重新夺回失去的领土。
没错，赵羽飞刚才说的没错，那里本来就是大明的建州卫！
“赵卿家！”天启皇帝打断了赵羽飞的话，抬起头，艰难地露出微笑：“辽东，真的有无数的参天巨木吗？”
赵羽飞也惊喜的看着天启皇帝。
他很欣慰。
朱由校的这句话说明他的“恐奴症”正在慢慢消解，这就好办了。
自从萨尔浒大败以来，大明上下，憋屈、压抑得太久了！
“陛下，臣诛杀那五个窜犯京师的建奴白甲时，一刀砍死一个，只用了三刀，便砍死三人。臣的小兄弟是个火枪手，他开了两枪，也打死了两个建奴，建奴并不是天兵天将，也是血肉之躯，一刀一枪，就能结果他们的性命！”
听着赵羽飞的血腥言论，天启皇帝的面容却变得愈发渐渐柔和了，“赵卿家，就算按照你的说法，咱们打下辽东一片林子，从海路扎木筏运到京师，就算一文钱不花，那也只省下了采购木材的费用，可是重修三大殿，需要三千万两银子，剩下施工、石料的银子，从何而来？你刚才可是口口声声说，全部重修三大殿的工程，能做到不花钱的，说，说不出来的话，朕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他嘴里虽然说要治欺君之罪，脸上的表情却毫无怒意，反而是带着笑说的。
“臣说过，辽东遍地是宝，只单单说木材吧，那里的参天巨木何止百千万棵，建造三大殿所需，只是沧海一粟。”
“但是砍下来堆积如山的木料总不能浪费吧，继续往天津卫运嘛，砍树的工人每个月给五两银子，无数人嗷嗷叫的要去干活，海风和洋流又不要钱，木料到了天津卫，该切切，该锯锯，陛下可以拿多余的木料去卖钱！”
“地主老财抠门了一辈子，死的时候不想来一个一尺厚的松木棺材？中等人家新娶了新娘子，总得买个香喷喷的云杉木红漆马桶吧？大海这么大，到处是鱼虾，要深入远海，就得制造大号的捕鱼船，将来大明还要建造世界上最庞大的水师，那用的木料更是多了去了……”
“……”
赵羽飞滔滔不绝地说着，天启皇帝的眼睛越来越明亮。
“你是说击败建奴不仅不花钱，反而能赚钱？”
“当然！不然建奴为什么发了疯似的攻打我们？战争的胜利方，拿走一切。所以我们必须赢。战场打不赢，一切等于零！”
“赵卿家，能打败建奴吗？”
“能，一定能！”
一旁的魏忠贤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他作为明人，又是天启皇帝的心腹，他当然愿意赵羽飞说的是真的，能打败建奴，中兴大明。
另一方面，看到赵羽飞和皇帝如此投契，魏忠贤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一直以来，天启皇帝能完全信赖甚至依靠的人屈指可数，目前帝师孙承宗正在辽东前线，魏忠贤本以为在京师自己是唯一一个了。
但现在看来，赵羽飞似乎也挤进了离皇帝最近的这个圈子。
这个圈子魏忠贤向来是严防死守的，任何企图觊觎者都会遭到无情而迅猛的打击，像是黄立极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从来都没有任何哪怕最轻微的企图。
但魏忠贤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忽然间像是从天而降一样，进入了距离皇帝极近的这个圈子。
赵羽飞仍然在讲述发财大计，天启皇帝脸上笼罩着一层喜悦的光芒，频频点头。
但魏忠贤耳中，赵羽飞的话已经变成了一片嗡嗡声，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魏忠贤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