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牡丹和玫瑰
那时候魏忠贤还活着、并且很年轻的母亲，曾经抱着年幼的魏忠贤，跟他一遍遍的讲过，一个叫做“狼来了”的故事。
“忠儿，可不敢撒谎啊，做个本分娃儿。”母亲笑着说道。
“娘……”
月光下，躺在妈妈怀里的幼年九千岁，睁着点漆似的大黑眼珠，仰望着母亲，“要是那狼，吃的是忠儿呢？”
母亲愣了一瞬，接着慈爱地笑道：“那……那，就信那个放羊的娃儿，说什么都得信。上当受骗一千次，也要信！可不能大灰狼，吃了我的忠儿……”
母亲搂起幼年九千岁，慈爱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脸上，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哼唱着。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长个拿来煮酒食，短个拿来讨婆娘……”
月光下的幼年九千岁，看着母亲，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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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魏忠贤伸手使劲擦了擦脸，又用脚掌在地上来回蹭了几下，把地上汪着的两滩血，也擦了擦，滑腻腻湿漉漉的。
娘说的对。
宁可虚惊一千次，也决不能有一次，狼真的来了，却没人向他报告。
这两个小太监未必对他有多忠心，向他汇报，只是怕他倒台后会跟着一起死，但总是汇报了不是？
哪怕是误判了，也应该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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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器作坊里传来宫女们嘻嘻哈哈，银铃一般的笑声。
魏忠贤抬起头，远远的隔着敞开的大门向木器工坊里看去。
刚才朱由校在木器工坊的时候，大门当然可以紧闭。
现在只有年轻力壮的赵羽飞一人，带着十个如花似玉的宫女，大门可不能关上，要避嫌的。
魏忠贤眯缝起三角眼。
只见木器工坊内，巨大的立式纺车旁，十个宫女莺莺燕燕般围在赵羽飞身边，听他讲解、指挥。
一来宫女们并不知道赵羽飞的真实地位，看他的服色，以为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因此也不十分惧怕；
二来赵羽飞为人平易近人，这会儿又听赵羽飞许诺一半的布匹都归她们所有，更是欣喜异常，叽叽喳喳地笑闹起来。
就听赵羽飞指挥道：“你们两个，在车头牵引，对，你们两个，去后边推，保持杆子平衡穿过梭口。”
“你，身上绣着牡丹的那个，你过来，你站在这里，侧应前后。对了，以后我就按你们衣服上绣的花朵名字，来叫你们。行，你就叫牡丹了。”
“牡丹，你和前后这四个小姐妹是第一组，牡丹组，你是小组长。玫瑰，对，就是衣服上绣着玫瑰的，你和剩下的四个小姐妹，是第二组，玫瑰组，你是小组长。”
“牡丹组干活的时候，玫瑰组旁边看着学习，发现有什么做错的，报告小组长。一个时辰后，玫瑰组干活，牡丹组休息，也帮着看看。”
“互相轮换休息，我去找人给你们要些吃的喝的，上厕所嘛……自己跟组长请假……”
……
这些宫女们在宫里过的都是奴仆的生活，动辄得咎挨打，战战兢兢，哪里享受过如此现代打工人的待遇？
况且这位锦衣卫百户说了，无论纺出多少匹布，她们都能分到一半，这可是了不得优厚的一份收入！
是以宫女们一个个又惊又喜，乖乖的按照赵羽飞的吩咐，分成牡丹、玫瑰两组，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嗡嗡声中，十六个粗大的锭子，在宫女们纤纤素手的操作下，裹着纱线，飞速转动起来……
叫玫瑰的小组长，羞红了脸，嘻嘻轻笑着低声道：“百户大人，您这倒是把我们当成小兵来指挥了。”
赵羽飞神气的说：“那当然，我可是百户，手底下管着两个小旗，十个小旗，一百个锦衣卫兵丁呢。”
“你们十个小姑娘家家的，管起来有什么难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孙子知道吧？他当年毛遂自荐，替吴王训练军队。”
“吴王不信，故意刁难他，派给三千宫女让孙子训练。结果孙子很快就把这三千宫女训得整齐划一，如天下强兵一样，我虽然没法和兵圣孙子比，不过嘛，你们就十个人，还是很好训练的。”
宫女们大多是贫苦人家女儿出身，没听过这个故事，忙要求赵羽飞仔细讲讲。
赵羽飞道：“孙子嘛，就是写《孙子兵法》那个，兵圣呢。他把兵法献给吴王，吴王将信将疑，让孙子用三千宫女练兵，试试看。”
“孙子把宫女分成两队，各自由吴王最宠爱的两个妃子带队，教她们行军作战的命令，但她们一直嘻嘻哈哈第笑，不认真听，更不照做。”
“孙子反复讲解两次后，队伍仍然散乱。然后孙子下令砍掉两个队长的脑袋，吴王大惊失色，下令不要杀死他两个爱妃，孙子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是砍下两个队长，也就是吴王两个爱妃的脑袋。”
“再任命新的宫女当队长。新队长一上任，宫女们就乖乖听话了。孙子告诉吴王，宫女们已经训练得很整齐，随时可以上阵。”
牡丹、玫瑰两个小组长都是一怔，再看赵羽飞笑嘻嘻的，猜到他是故意吓人，吐了吐玉石般好看的小舌头，齐声道：“百户大人，要是我们这里出错，你可不能斩我……”
赵羽飞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放心好了，织布嘛，又不是上阵杀建奴，没那么严格。再说，在下怎敢自比孙子！”
心里又补了一句：“我可绝不当孙子，当爷爷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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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远远看着的魏忠贤，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隐隐的嫉妒。
他不只是嫉妒赵羽飞有一根他没有的，孕育源流生大道的造化灵根，也不只是嫉妒赵羽飞能井井有条的管理这些宫女。
而是因为一种他从未想过的人际关系……
自己虽然口含天宪，生杀予夺，不要说这些卑微的宫女、太监，朝堂之上那个重臣看到自己不是战战兢兢的？
魏忠贤从来都觉得，大权在手，那是比性命还要紧的事情。可是这一瞬，魏忠贤远远看着掩口而笑的宫女，对只是个小小百户的赵羽飞，产生了嫉妒。
但这一瞬间，魏忠贤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能跟赵羽飞一样，跟所有人都能平等、顺畅的相处，而不是只有磕头下跪的关系，似乎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