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鼓浪屿上的三夜两天（六）

令我意外的是，赵家麟和苏婉儿不但回来，而且和几个人坐在小花园里正在喝茶，仔细一看，他们是张总、徐总和王总，——喝的是我带来的熟茶。

旁边摆着三把空椅子，看样子在等着我们回来。

打过招呼后，我和葛蕾、秦媛媛都坐下来，赵家麟立刻沏了三杯茶，放在我们三人的面前。

张总问我：“今天玩得怎么样？”

“非常好！”

张总又道：“你没来厦门之前，我就经常听赵总说，他在BJ有一个很厉害的同学，我一直想见见。你来的那天，不巧我正在上海参加会展，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周老师多多包涵啊。”

我道：“张总太客气了。”

缓了一下，喝口茶，张总接着道：“可能赵总他们跟你说了，我办了一个书院，教一些孩子读读国学，纯公益的，不收家长一分钱。我们这种小地方，老师的水平呐，确实不敢和BJ比，现在你来了，我想请您去我们书院一趟，和咱们的老师开个座谈会，交流交流，然后给孩子们上一堂课。你看方便吗？”

我挠了挠头，笑道：“您看我像个老师吗？我这个人不适合做老师，因为，我没那个耐心。咱们坐着聊天还行，让我上去讲课？饶了我吧！这是我的缺点，都三十多了，改不了了……唉，实在抱歉啊，张总！”

赵家麟不说话，只顾着给大家续茶。

王总开口道：“周老师，上次听了您说的之后，我回去细细读了《大学》、《中庸》，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儒家的学问是不是有一个系统啊？”

“当然有系统了，四书五经的所有内容，都可以囊括在‘三纲八目’之下。”

“如果想系统学的话，能不能请您给开个书单？”

我点点头，想了一下，道：“先读《大学》、《中庸》，再读《论语》、《孟子》，特别是读《论孟》的时候，每一章你都要思考一下，它讲的是‘三纲八目’里的什么工夫。比如‘孟子见梁惠王’，它讲的是什么？讲的是仁政。仁政又有哪些措施呢？后面孟子讲了，仁政，要从经界开始，这叫作‘制民之产’，给老百姓一份养家糊口的产业。具体怎么做呢？‘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这项工作做好了，也就是让老百姓‘养生丧死无憾’，都‘养生丧死无憾’了，你说老百姓会不会拼了命的维护你？这里的重点是实行仁政，而实行仁政，要先从鳏寡独孤，因为这四类人都是贫穷、没有倚靠的人。——这样读的话，你就会很收益的，不管是处理家庭问题，还是管理公司，都用得着。”

王总问：“然后呢？除了四书，还有没有别的书？”

“四书讲的是修齐治平，五经讲的也是修齐治平。四书五经通了之后，我建议你读《大学衍义》和《大学衍义补》，这两本都是按照‘三纲八目’的框架，把四书五经的内容放进去，也引用了大量的史书资料，证明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这么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张总笑着问王总：“你都能记下来吗？”

王总道：“当然能记下来了！——《大学衍义》和《大学衍义补》是吧？”

这时，徐总开口对我道：“周老师，我有一个疑问啊，你说儒家思想既然这么好，那为什么古代的那些朝代都灭亡了呢？”

我反问徐总：“儒家说了算吗？”

徐总不服气：“难道治国的还不是那些学儒的？”

我道：“学了儒未必就是儒了，他们身上有‘仁政’的思想吗？没有仁，还谈什么儒。其实，这个问题孟子回答的很清楚，‘得天下以仁，失天下以不仁’。”

王总跟着道：“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从来不吸取教训。”

我问王总：“有没有想过，人类为什么不吸取教训？”

王总笑了，问我：“你说为什么？”

我拿起打火机打着火，对王总道：“来，把你的手指头放在火苗上。”

大家都笑了，王总道：“那不是傻嘛。”

我继续道：“咱们假设一下，这个疼痛，是可以转移或者延后的。那么，你把手指头放在火苗上，疼的不是你，而是你身边的人，你放不放上去？放上去我就给你一万，你放不放？”

王总大声道：“放！”

“再说另外一种情况，你把手指头放在火苗上，若干年后，你的儿子、孙子代你承受这个疼痛，我问你：你还会不会放上去？”

王总犹豫了，道：“如果疼痛可以转移到别人身上就好了。”

我笑了笑，放下打火机，道：“现在好多开公司的，不都是把疼痛转移到别人身上了吗？”

徐总道：“照你这么说，我玩火，别人遭罪，那我肯定不会吸取什么教训了！”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疼痛一定是转移了呢，如果它延后了，让你的儿孙承受呢？”

徐总道：“你这就是说因果报应了。”

我摇摇头，问他：“天道是什么？《易经》里说：‘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可能你还不相信，那么你看看晚晴的时候盛宣怀，他多牛啊，把胡雪岩整得多惨啊，可是，为什么到了盛四公子，一夜之间就能输掉整整一条黄河路呢？”

徐总笑着问：“学了儒家，就不输了吗？”

我想了想，道：“二十四孝之一，‘卧冰求鲤’的王祥，你们都听说过吧？王祥有一个兄弟叫王览，王览做到晋朝的光禄大夫，他有一个后人叫王羲之。王羲之的后人，到了明朝，有一个叫王纲的，做到广东参议，他是刘伯温的朋友。王纲之后，又经过五代，出了一个后人，考中了状元，他叫王华——”

秦媛媛听到这里，小声道：“王华就是王阳明的父亲！”

我继续道：“你说这样的家族，传承了上千年，它凭什么？”

徐总低头不语了，端起杯子喝茶。

王总反而开口道：“我看到网上一篇文章说，王阳明的后人打官司，抢夺封爵，是不是真的？”

我道：“那是他重孙那一辈人的事了。王阳明修身、治国平天下都了不起，唯独齐家这一块做得不够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被朝廷派往南方平乱，根本回不了家。这也印证了孟子的话：得之以仁，失之以不仁。”

此后是一阵沉默。

赵家麟突然问我：“这个茶能几泡？”

“十多泡吧。”

张总对我道：“这茶我喝着挺好的，哪里搞的？”

“我云南有一个朋友，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做茶的，到他这里是五代、还是六代了……”

“周老师能不能帮我搞一些？二十饼吧，我自己喝，也送一些给朋友。”

没等我开口，赵家麟就道：“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了，我请张总喝茶！”

张总笑了，起身和我握手：“改天咱们再好好聊聊。”

等他们三个老总走了之后，我就一直盯着赵家麟，盯得他心里发毛，他实在受不了，笑着问我：“老周你这怎么了？茶叶能不能搞得到？不会搞不到吧？那样我就被你坑惨了！”

我指了指陶罐里的茶叶，对他道：“你怕是不知道这茶叶有多贵把吧？”

赵家麟仍然不在意：“能有多贵？一千块钱顶天了。”

我冷笑一声，然后道：“一饼150克，九千五百多。刚才你说你请了，你一下子就送出去了十八万！”

“啊？卧槽！”赵家麟惊住了，手中的茶壶差点都给我摔了。

三个女孩简直不敢相信，看看杯子里茶水，又看看我，一脸的疑问：“就这……九千多？？”

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对她们道：“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

“不，等等、等等！”苏婉儿赶紧拦住我，不让我把茶水倒掉，笑着道：“这一壶茶得好几百呢！”

秦媛媛也道：“就是啊，一口好几十，说啥也得喝完了再走！”

我不管她们了，让她们喝去，然后看着赵家麟，鼓了几下掌：“赵总，逞一时口舌之快，送出去了十八万！”

赵家麟呆若木鸡，一脸的哭相。

这时，葛蕾品了一口茶，咂咂嘴，对赵家麟道：“不如你买点便宜货，给它浇点糖水——”

我们四个都听呆了。

葛蕾笑道：“这样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