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格物（上）
天亮之后，听到有人在外头争吵，出去一看，原来是小淇和罗展成。
他们三人刚买回来早点，在饭桌上摆好。罗展成见我来了，便对小淇道：“不信你问问你师父，是咸的好吃，还是甜的好吃？”
小淇问我：“师父，你也吃过我们这里的豆花，不好吃吗？”
罗展成笑道：“我在BJ天天和我师兄一起吃早点，我还能不知道他喜欢吃啥？豆浆可以是甜的，豆腐脑必须是咸的！”
我看小淇带来了一本《小学集注》，便拿过来翻了翻，问小淇：“一大清早的，你们就吵这个？”
小淇指着罗展成道：“谁叫他说一吃甜的就吐！”
我没搭理小淇，点了一根烟，然后把书前面的作者前言统统撕掉，这下把小淇看傻了，怔怔的，一言不发。
苏婉儿忙问：“你撕这孩子的书干吗？”
我道：“这本书的编者水平不咋的，还在前言里喋喋不休。”
苏婉儿笑了：“人家可是正规出版社。”
我翻开其中一页，递过去让苏婉儿看看，罗展成和秦媛媛也都凑过去。苏婉儿读道：“元享，利，贞——是元亨利贞吧？”
“嗯，错别字太多，句读不分，这就是现在一些所谓大师出的书。”
小淇问我：“那我看哪本？”
“一会我给你发一版《四库荟要》，从里面挑出来朱子的《小学》，然后你叫你妈去打印店给你打印出来。”
“今天怎么办？”
“今天啊……”我想了想，把书拿回来，往后翻了翻，找到了一章，对小淇道：“你看看这一句，然后默写一百遍，就在这里默写！如果字迹潦草，就再默写一百遍！写完了才准吃饭！”
小淇吓得一吐舌头，笑着道：“我在家里吃过早点了，我现在就默写吧。”起来把书拿回去，又读着我刚才指的那一句：“无用之辩，不急之察，弃而不治。”
罗展成听到后脸红了，赶紧吃完了饭，对我和秦媛媛道：“我昨天三四点才睡的，得回去睡一会，——秦媛媛，一会给我嫂子拍视频，我不去，你一个人行吗？”
秦媛媛道：“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罗展成没走开几步，正碰上葛蕾从房间里出来，问他：“早点吃完了？”他嘿嘿一笑：“我师兄发脾气了，我赶紧闪！”
葛蕾坐下来准备吃早点，又问他们：“周岭跟谁发脾气了？”
小淇低着头默写着，回答道：“跟我，我刚才跟罗展成争论豆腐脑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师父就罚我抄‘无用之辩，不急之察，弃而不治’一百遍。”
这时，苏婉儿对小淇道：“小淇，你到茶桌上默写去，我们谈点事。”
小淇哦一声，收起书本和纸笔，乖乖的去了。
等小淇走远了，苏婉儿笑着对我道：“周哥，马上就要忙起来了，咱可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啊。”
我笑了，道：“你们忙你们的，我这段时间就是教教小淇。”
苏婉儿道：“那可不行，蕾蕾的号刚开始做，你怎么说也得上点心。”
秦媛媛跟着道：“就是啊，黎老师的事有婉儿姐和赵哥，不用你操心，葛师姐的号可是咱们自己的事，你说什么也不能撒手不管！”
葛蕾道：“没事！媛媛，这个号咱俩做就行了。”
我对秦媛媛道：“你们俩先拍，剪好了一块看看。”
等小淇默写完一百遍，我检查了一下，道：“走吧，咱们出去，今天的第一课在外面上。”
出了院子，我和小淇往葛蕾家老院的方向走，过了石板桥，穿过竹林，便来到了村里的菜地前，正好有一位中年的农民在地里干活。
我对小淇道：“不是想学格物吗？一会你就多看看。”
到了近前，我发现好像在葛蕾家的超市里见过这位大哥，于是和他打招呼：“大哥早上好！”
这位大哥正在用锄头松土，低头放着一个塑料袋子，估计里面种子。他抬头见是我，笑道：“哎哟，蕾蕾的朋友！你好你好！”
我递过去一根烟，再问：“以前忘了问，您怎么称呼来着？”
他笑道：“我也姓葛，蕾蕾喊我叔。”
“葛叔您好！”
“别客气！——哎，这孩子是谁家的来着？”
“朋友家的。正好看见您在地里忙着，就带他过来看看。”
“这个有啥看的？”
“种地也是一门学问啊！”我招手叫小淇走近一点，然后问葛叔：“您这种的是啥啊？”
“白菜。”
“这一两分地，种白菜也不够卖的。”
“哎哟，你能看出这是两分地？”
“我老家也是农村的。”
“不卖，种点菜自己吃。”
这时，小淇开口问道：“您为什么只能这一小块地，为什么不把这两分地都种了？”
葛叔笑了，道：“听你这么问，就知道你家不是种地。种白菜啊，不是一下子把种子撒下去就行了，先要席苗，把种子先撒这么一小块地里，等它发芽，长得差不多了，再挑选一些个头好的，在地里一垄一垄的栽上。”
小淇又问：“那个头不好的呢？”
葛叔道：“拔了回家喂兔子。”
小淇听后一言不发。
我接着和葛叔闲聊了几句，等抽完了烟，他继续干活。我回过头来，再问小淇：“想到什么了？”
小淇道：“怪不得高中的招生叫‘掐尖’。”
我笑了，道：“大学的招生也是‘掐尖’，公司的招聘也是‘掐尖’。——从农村到城市，‘掐尖’无处不在，这个社会运行的本质就是‘掐尖’。”
小淇沉默了一会，忽然问我：“老师，这就是格物吗？”
“算是吧。”
随后我领着小淇走过了一片片的菜地，有白萝卜、红萝卜，有辣椒，有茄子，也有番茄、黄瓜……最后绕了一圈，回到葛叔那块地附近，找了一块干地坐下来，对小淇道：“所谓‘格物’，就是‘即物穷理，至乎其极’。现在你学着格吧。”
小淇有些茫然：“怎么格？”
“用你的心去感受它的生命，尝试着寻找它的生长轨迹。天是同一个天，地是同一个地，所有生长在这个天地之间的东西，都遵循着同一个天地的规律，不然的话，它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个世上！——如果你偏要说，有的人就逆天而行啊，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那么我告诉你：顺天地之正，天地佑之，逆天地之正，自取灭亡。——你还记得《易经》的谦卦怎么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