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还敢回来
他们慌,看似淡定的年轻人,心里更慌。
“朱祁镇、朱祁镇,我是朱祁镇...”
朱祁镇默念着自己的新名字,深呼口气,想要平复激动的心情,非但没用,反而心跳得更快了,好像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就在几天前,他还是个只能见到千总的普通边军士卒,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皇帝。
眼前这些皇亲贵胄、朝廷要员,随便拎出去一个都是能让整个大明抖三抖的人物。
想着是一回事,真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朱祁镇知道,假冒皇帝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慎就完了,绝对不能被看出任何破绽!
经过最初的慌乱,朱祁镇壮起胆子,抬头缓缓扫视众人。
为免被人看出破绽,所以朱祁镇的眼神中尽量不夹带任何感情。
以不变应万变,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朱祁镇的眼神就如同一柄利剑,被看到的无不是惶恐万分,有人喜极而泣,也有人心怀鬼胎,直冒冷汗,但最后他们无一例外的都选择伏跪在地。
很快,朱祁镇发现了一个令人欣喜的情况。
比起自己怕露馅,这些人看起来似乎更怕自己?
那就好办了!
“你还敢回来!?”
朱祁镇正在琢磨自己下一步应该干什么才更像一个皇帝,却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娇喝,抬头一看,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这一声大喝,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考。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伏跪在地,山呼叩拜。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大难不死,真乃大明之幸!”
孙若微柳眉微蹙,双眼墨玉般炯炯有神,如古井般深邃,似乎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
她脸色铁青,没有半点母子重逢的喜悦,斥责的话连珠炮一般从嘴里说了出来:“当初哀家与满朝文武苦劝你不能出征,你却说要仿效太宗皇帝建立武功,现在怎么样?”
“你是拍拍屁股回来了,那二十万大军呢?”
“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多少将士无辜惨死,你还好意思夹着尾巴回来!”
别看孙若微骂得痛快,但她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因为朱祁镇回来的太是时候了,她正被群臣逼得没办法,马上就要让步,真的下旨立郕王朱祁钰为代皇帝了。
现在朱祁镇这个真正的皇帝回来,孙若微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群臣所请,安安稳稳的做她这个唯一的皇太后,继续把持朝政。
看着孙若微声色俱厉的斥责,朱祁镇反而不慌了。
土木堡之变这事,整个过程朱祁镇在后世全都看过,还看过不止一个版本,反正全推到王振身上就行了,死人又不会跳起来反驳。
“母后不知,这全怪那王振!”
“奸贼王振蛊惑朕御驾亲征在先,退兵时瞒报军情在后!”
朱祁镇本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先糊弄过去再说,但奈何没有那种影帝能说哭就哭的本事,半天也没挤出一滴眼泪,只好用衣袖捂着脸,干打雷不下雨。
“那时宣大形势波诡云谲,朕看出事有蹊跷,下旨让大军走居庸关,退回京师以免遇袭!”
“奸贼王振却瞒报敌情,骗朕说北虏已经退兵,正遣使议和,朕一向爱兵如子,见随征兵士人困马乏,便下令让大军取水饮马,在关外暂时休整。”
“谁料北虏趁我大军取水时突然杀到,酿成今日之祸!”
说着,朱祁镇一副自责的神情,擦掉了脸上本就不存在的眼泪,捶胸顿足道:“那北虏骑兵见朕龙颜天威,不敢对朕下手,却去漫山遍野的追击我大军溃兵!”
“朕亲眼所见,几名护驾的亲军为了保护朕,向那些北虏骑兵冲上去,片刻之间就被撕碎,血肉横飞,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几声!”
朱祁镇越说,众人越是震惊。
因为他说得真情流露,面色红润,根本不似作假。
实际上也是如此,朱祁镇一开始是在演,但说到最后,已经把在战场上的所见所闻,以及这些天来的郁闷全都说了出来,到最后甚至是在攥着拳头怒吼。
明军大阵是如何崩溃,瓦剌骑兵是何等凶狠,那尸山血海一般的战场,尽被朱祁镇描绘得淋漓尽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根本难以有这种状态。
朱祁镇也不知道说了多久,只知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满脸震惊的望着自己,还以为是露出马脚,一时间有些慌乱。
但是很快,这种担忧就彻底烟消云散。
满朝文武似乎都沉浸在这种战败后的悲痛与耻辱中,对王振的痛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抨击王振的祸国之举。
“奸贼!逆贼!恶贼!”
“臣提议籍其家,灭其族!”
“不灭王振全族,这个官,臣就不做了!”
于谦也是半晌才回过神来,第一个站了出来,双目泛红:“臣请太后息怒,陛下虽然有错,但更大的过错在于奸贼王振,陛下毕竟今年才二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刚,易受蛊惑的年纪。”
“既然陛下已经还朝,册立郕王殿下之事便不可再为,朝廷当立即昭告天下,宣告天位已定,调各地兵马火速入京勤王,以安人心!”
听完这一切,孙若微也是颇为动容,泪流满面。
她的肩膀颤抖着,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不哭出声音,等再抬起头望向朱祁镇时,已是满脸慈爱:“是哀家被愤怒冲昏头脑,错怪了皇帝。”
“奸贼王振犯下弥天大罪,其身虽死,但不足以抵其罪,当以三法司联合审办,籍其家,灭其族,无复再议!”
“陛下还朝,乃我大明之幸,天下之幸,着即昭告天下,以安人心!”
孙若微走在群臣之间,来到于谦身前,语气从未如此坚定:“前任兵部尚书邝堃战死于土木堡,为国捐躯,于侍郎乃国之干才,当任此位。”
于谦闻言一惊,他从未想过要当兵部尚书,连忙推辞:“太后,臣入朝为官不足二载,还是另请贤能,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臣的身上!”
孙若微没有去管于谦的想法,只是环视众人,笑着问道:“诸位以为呢?”
群臣议论纷纷,却是没有刚才同声附和的那般果断了。
他们犹豫的不是于谦能否担当此位,于谦的能力,还是没有人质疑的,他们只是觉得,如今皇帝归来,这种事儿不该再由太后做主了。
兵部尚书要是被孙若微一句话给定了,旁边那个皇帝是干什么的?
“怎么,诸位有异议?”
孙若微见无人配合,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这……”
“太后,是不是要问问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