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未来
议长随手一指,另一位青年代表站起身来,向知府提问。
“知府大人,我建议将全民普济金的标准再提高一些,每月1000铜元实在太少了,也就勉强够吃喝而已,根本做不了其他事,我建议提高到每月1200铜元。”
话音刚落,在场的民议代表都纷纷表示欢迎,知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白云辉。
在众多民议代表的鼓动下,大会进行了表决,以多数票通过了这一议案。
然而不等民意代表们庆贺完,白云辉发话了。
“依据仙宗授予我的权力,我代表仙宗对这项议案行使一票否决权,本项议案作废!”
白云辉话音刚落,立刻就激起了众多民议代表的不满,有几位胆大的直接站起身来,质问白云辉为什么要否决这项议案。
白云辉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金丹真人的气场散发出来,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乾阳国的财政制度,是仙宗在数百年时间里不断完善的,经由众多元婴上人和得道真人的反复推演,早已形成了完备的制度,不是你们能随意更改的。”
“现下乾阳国的财政收入,按照“红灯笼财税法”,平均等分为八份,按照4:2:1:1的比例分别用作全民普济金、教育医疗国防、行政运转、基础设施。”
“这个财政公式是经由仙宗和众多数学家共同推演得到的,不容更改,每个份额的钱都是定数,不允许挪用和举债,因此保证了乾阳国财政上千年的良性运转。”
“乾阳国的财政计划遵循“旧数新用”,也就是去年的实际财政收入是多少,今年的财政计划就是多少,不预先设置增幅。”
“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也不能断言明年就一定比今年好。”
“朝税总收入的一半用作全民普济金,四分之一用作教育、医疗和国防,八分之一维持官僚体系的运转,八分之一用作基础设施的建设和维护,这些都是经过精打细算的,不允许随意挪用。”
“就拿去年的财政分配来说,“朝税”总额是24万亿铜元,其中一半也就是12万亿用作全民普济金,我乾阳国民众无分男女老幼、无分职业、无分城乡,完全按照人口总数平均分配,直接通过钱庄发到每个人手上。”
“乾阳国人口总数是10亿人,12万亿分给10亿人,每人是12000铜元,折合每月正好1000铜元。”
“假设一家有四口人,每月便可得4000铜元全民普济金,如今早已没有了房贷,4000铜元足够四口人吃饱穿暖了,如果还想要每天海鲜鲍鱼,满世界旅游,那肯定是不够的,还得自己再去赚些钱才行,仙宗的全民普济金只保障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过上富豪般的生活。”
“朝税的一半都用在了全民普济金上,这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再增加。”
“然后还有四分之一也就是6万亿元,是花在教育、医疗和国防上。”
“如今我们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不收一切学杂费和餐食费,每天的饭食还要保证有肉有奶有水果,不论城市还是乡村,都执行统一的经费标准,是完全按照户籍人口来发放的,这一项也没有余钱可挪用。”
“医疗实行的是“看病免费,买药花钱”,挂号和使用各种医疗设备都是免费的,只需要自费买药和购买耗材即可,这一项也没有什么冗余。”
“至于国防,虽然已经多年不打仗,但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保有一定数量的常备军队,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个钱也省不得。”
“教育、医疗、国防这三项占四分之一,6万亿元,已经很紧凑了。”
“朝税的八分之一也就是3万亿铜元,用在官僚体系的运转上,毕竟社会不能没有秩序,“乾元改革”时进行了大裁撤,将财政供给人员从3000万减少到1000万,使官民比降到了1:100,这已经是极限了,这3万亿铜元供给在职的1000万官吏以及政务的运转所需,还要抽出一部分应对自然灾害,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剩下的八分之一也就是3万亿铜元,用作全国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维护,包括公路、铁路、机场、码头、水库、河堤等,基本都处于排队状态,更不能挤出钱来。”
“你说要提高全民普济金,钱从哪一项上挪过来?”
白云辉一口气把乾阳国的“财税总账”摆在了大家面前,他是金丹大会的成员,对这些事情自然了如指掌,众民议代表听他这么一算,顿时也觉得似乎挤不出什么钱来了。
乾阳国之所以要实行这么死板的财政分配制度,就是为了遏制人性中的恶,尽可能减少人为的干扰。因为一旦在财政分配的过程中放大官员的主观能动性,那么大多数情况下,官员都会想尽各种方法、各种名目敛财,实在是防不胜防。
乾阳国有一段时期实行财政预算制,为每个部门设定了预算额度,如果超出明年就增加经费,如果结余明年就减少经费,逻辑是建立在人人向善的基础上,各部门会以大局为重,本部门不需要那么多就会少用一点,挪给其他部门,但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每个部门到了年终都突击花钱,甚至举债浪费,争取明年更多经费,以至于年年赤字,债台高筑。
两京一十三省,竟无一地有盈余,全都上报财政亏空,举债经营。
因此仙宗才定下了这按比例分配的定额财政制度,多了不退,少了不补,哪个部门有亏空,主事官员立马换人,如此一来,财政秩序才恢复正常。
“那我们宛州就不能再裁些员,再省些钱出来发全民普济金吗。”
一位民议代表又把目光投向了知府大人。
“那这个知府的位子你来坐好了,我是办不到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知府大人双手一摊,毫不客气的回复。
那位民议代表识趣的坐下了。
“白真人,我们府衙有个议案,能不能向金铺借些钱,在宛州搞一些投资,拉动地方经济,这样财政收入就能提高,府衙也能有更多的闲钱了,既能把路都修好,多余的钱还能发成普济金。”
知府望向白云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台下的民议代表有人面带喜色,觉得提议不错,有的一脸严肃,十分紧张。
“不行!”
白云辉提高了声调,斩钉截铁的说。
“仙宗有明确规定,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朝廷不得举债,不得印钞,这是铁律。”
“如果官府能够举债,举债之后谁来还,是你个人来还是官府来还,你任期到了解甲归田,留下一屁股债给继任者,他凭什么替你还?他只会借的更多,将债留给后来者,你们都这么击鼓传花的搞下去,最后债台高筑,迟早要爆雷,最终不还是要宛州的所有百姓来还,此事断不可行,不必再提。”
知府见白云辉生气,立马闭口不言,毕竟他虽是地方长官,但白云辉的背后是仙宗,而且单论个人修为,他也与金丹真人相差甚远,因此根本没有勇气还嘴。
“老师,这禁止印钞又是怎么回事?”
云天看向身旁的风飞。
“官府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百姓身上征收来的,他们自己又不工作,挣不了一分钱,所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是也。”
“是的,一分一厘都要从百姓身上征收来,如果征得多了会怎样?”
“那自然会激起民变,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完蛋的。”
“所以后来他们就发明了更高明的办法,印纸钞。”
“譬如你兜里有一百铜币,朝廷要拿走一半,征收五十铜币,你肯定是不答应的,说不定要和官差干一架。”
“但如果你兜里有一百纸钞,朝廷就可以通过增印纸钞的办法来偷你的钱,比如他增印了一百块,那么流通的钱就变成了两百块,物价自然也要翻倍,你兜里的纸钞虽然数值没变,但购买力却缩水一半,跟强行征收五十铜币的结果是一样的,但增印纸钞的反抗小得多,许多人可能等到饿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用铜币做货币,官府如果征收的太狠,就如同烈火烹油,立马就是天下大乱。而如果用纸钞做货币,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间青蛙就死了,甚至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所以仙宗废止了纸钞,让朝廷重新发行了金币、银币、铜币,这样就完全断绝了增印纸钞的可能性,虽然使用上稍微麻烦些,但终究是利大于弊的。”
“况且对于民众而言,花钱容易不重要,赚钱容易些才重要,在以前的一段时期,民众花钱别提有多容易了,只要露张脸就能把钱花出去,好像很有面子,但赚钱可就难多了,要把头埋到裤裆里去,低声下气当牛做马才能赚到三瓜两枣,所谓花钱如流水,赚钱如吃屎。所以仙宗的宗旨是,让赚钱容易些,让花钱慢一些。”
云天摸了摸袖子里的金币,的确是重了些,使用起来有些麻烦,但如果能避免滥印纸钞的行为,那是绝对值得的。
听了白校长和风老师的话,云天不禁被仙宗的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所折服,这些元婴上人、得道真人们不仅修为境界高,见识也远超凡夫俗子,可谓窥一斑而见豹,落一叶而知秋。对于每件事都想的很远,不仅看当下的利弊,更着重于长远的发展,在未来会不会有隐患。
为善不同,同归于治。
为恶不同,同归于乱。
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
不惟厥终,终以困穷。
这次参加“民议大会”,着实让云天受益匪浅,将来若要在混乱的天元星建立起秩序和文明,仙宗的制度绝对值得借鉴,或者照搬过去也无妨。
因为这些制度设计不仅是数十代、上千名元婴上人和得道真人反复讨论和推演的结果,而且经过了数千年的实践检验,并且不断地被修正,使之尽可能达到完满的状态。
时至今日,仙宗的制度虽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也绝对称得上高明之至。
同时,云天也被白校长的远见卓识深深折服,心中钦佩不已。
“白校长为什么能见事那么远?”
“《道德经》上讲,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牗,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风飞反问云天。
“大概就是说,圣人掌握了天地万物的规律,因此对很多事只要看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所以不行而知,不见而明,进而能够顺着事情的规律不为而成。就好比看到路边野狗抬起腿,不等它尿出来就要躲远一点。”
风飞听了云天的话差点笑出声来,云天确实是悟性过人,举的例子虽然不雅,但却十分贴切。
“的确是这样的,那么你知道圣人为什么能掌握这些规律吗?”
“因为他们不是用眼睛看世界,而是用心去看世界,很多圣人都有过独居的修行,远离一切外物的干扰,明心见性,进而领悟世界的真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俗世洪流,如果长期身处其中,眼光和心性难免要被遮蔽,所以要抽空跳出来一段时间,这样才能看到更真实的世界,所谓俗尘不染,眼界自宽。”
“很好,你说的非常好!”
风飞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学生了,小小年纪能有此般见识,实在是难得之至。
“不过还有一个方面你没有说全。”
“哪个方面?”
云天求知若渴,急忙问道。
“年龄,阅历。”
风飞淡淡的说。
“白校长今年200岁了,他经历的事情很多,所以再看到类似的事情,自然一眼便能洞穿。”
“我来问你,蜉蝣的寿命有多长?”
“蜉蝣幼虫大概1~6年才能成熟,而成虫大多活不过一天,有的只有数小时生命,可谓是朝生暮死。”
云天对动植物有细致的研究,通读过法布尔的《昆虫记》和仙宗的《山海奇虫志》,曾用三个月的时间观察蚂蚁上树,所以风老师的这个问题难不倒他。
“是啊,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风老师感慨道。
“一只蜉蝣,能够懂得晦朔吗?”
“当然不能,因为它的寿命根本经历不了。”
“这就是了,所谓朝菌不知晦朔。”
“那么,夏蝉能够知道春来秋往、四季轮转吗?”
“也不知道,因为蝉的幼虫要在地下呆3~16年,而成虫则仅有几个月生命,因此鸣蝉不知春秋。”
“是啊,夏虫不可语冰。”
“那么我们能够明晦朔,知春秋,排甲子,定历法,根本原因是什么?”
“因为在我们的寿元内完整的经历了这些事,那么当这些事再次发生的时候,我们就能对它了如指掌,进行非常准确的预测。”
“非常正确!”
风老师摸了摸云天的头,为自己的学生感到骄傲。
“如果一个人能活过六十岁,他就能经历一个完整的甲子。”
“如果一个人能活过三百岁,他就能经历朝代的兴衰,当他再次看到一个新朝代建立的时候,一眼就能看穿这个新朝代的未来,会怎样衰败,怎样灭亡。”
“如果一个人能活过五千岁,他便能经历沧海桑田,看到高山变成溪谷,平原变成土丘,滩涂变为农田,农田变为草地,他便对世界的规律有了深刻的认知。”
“如果一个人能活过十万八千岁,他便能见证一场天地大劫,看到人族的毁灭与新生,涅槃与轮回。”
“如果一个人能活过十亿岁,他便能见证星球的毁灭,太阳的衰亡,白天变成黑暗,永夜笼罩大地。”
“如果一个人能活过一百亿岁,他便能见证星系的重组,银河的陨灭,黑洞将万千星球吞噬其中,最终又重新爆炸,生成新的星球。”
“如果有物混成,先天地而生,寂兮廖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那么他是什么?”
风飞的目光盯在云天脸上。
“他是天地之母,是道,是大,是生命起源,是宇宙之主,是神,是天帝!”
云天激动的说。
“没错,他就是天帝,他开天辟地,创造宇宙,所有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切都不出他所料。”
“在人类眼中神秘而遥远的未来,在天帝眼中,不过是蜉蝣一瞥,沧海一粟,短的像一根发丝,简单的像一张白纸,他根本就不用猜,就能洞悉一切未来。”
“因为他比宇宙更久,比未来更远!”
“所以这就是天命,就是定数!”
“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尽在天帝掌握之中,不会有丝毫差错。”
云天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仔细咀嚼风老师的这番话。
整整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跟着风老师一起出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