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山阳龙丨折得名花自国香

秦岭山南，

挂掉了康仲传讯的齐渊，稍松了口气。

其实就褒姒入宫这件事上，齐渊并没有如商父坚信的那般，那么有把握。

特别是在面对尚不知晓其性情的褒国王后与褒侯时。

君不见卞和两献和氏璧，

第一次被楚厉王砍了左脚，第二次被楚武王砍了右脚。

直到楚文王时，卞和数日连哭，才使楚文王下令玉匠仔细雕琢这块璞玉，

去除了其外包裹的顽石，使美玉显于世间，将玉璧给献了出去。

所以说送礼，

如果没摸清对方的喜好和性情，真的和撞大运一般。

而此次送礼敬献中，

羽龙裘看似珍贵，实则中规中矩，难惹人看重。

而那蜂糕，却是真正的裹了顽石的和氏美玉。

这其中，诸如针对王后所添加的开胃山楂，

所谓针对人类嗜糖本性，以龙奶、柘浆、蜂蜜混合烤制出的蛋糕，其杀伤力固然不俗。

然都只是齐渊所呈献美玉之外的顽石。

麦粉、石磨，才是顽石中的和氏璧。

稷、黍、麦、稻、豆，自古都为华夏作物，然而商周乃至春秋，所记载主要粮食均为稷、黍。

为何？

政治中心在关中，在北方旱地，稻自是少有提及。

而麦，则单纯是麦粒粗涩，不好吃，收成还赶不上更耐旱的黍和稷。

这种情况，直到春秋末，鲁班发明了石磨，一切才开始改观。

麦粒被磨制成粉后，制成的食物要比黍和稷的更好吃！

只这一条，就使得后续千年，麦一举成为顶流，

拉开了南稻北麦的序幕。

所以齐渊以麦粉、石磨比作石中美玉，绝不是自夸。

然而还是那句话，

若是有人不识美玉，那齐渊也当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当然，这个时候就可能会有人问了，为何不直接呈献美玉呢。

这就涉及另一个问题，

即但凡持美玉者，往往是君择臣，臣亦择君。

以蜂糕之美味，遮掩石磨之美玉，就是齐渊的试探。

而试探的结果，将直接决定他能否和褒国有进一步的合作。

而至于褒姒此行的目的，

齐渊……

中国人的性格总是喜欢调和的。譬如说，这屋子必须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你主张将屋子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是故齐渊总觉得，褒姒此行是去主张拆掉屋顶的。

正想着，齐渊看到身前的那群山阳龙放倒了一头大炮卵子（公野猪）。

齐渊当即一挥手，隐卒们便自其身后从树丛中现身，

持盾兼着持短矛的，当即以矛敲盾，步步朝那群山阳龙逼去。

持长矛的，亦紧握好长矛，跟随盾手后，随时准备迎击不长眼冲上来的小龙。

而最后持弓的，则是连箭矢都不搭在弦上了，而是弯腰拾起断木及石子，就直接朝那群山阳龙扔去。

这种估摸着是大鹅体型放大约1.5倍的山阳龙，见到来人立刻叽叽喳喳地朝隐卒们威胁叫着。

企图逼走隐卒，护食大炮卵子，

然而当齐渊等人越发逼近，且前冲试探的那只，被持矛隐卒直接乱矛钉死在地上后，

这种小型食肉类恐龙立马一哄而散。

隐卒们便乐呵呵地上前，给那只奄奄一息的大炮卵子一个痛快，分解起肉来。

一会儿，他们还要把下水等不要的肉留在原地，供那群山阳龙分食。

自从到了这秦岭山南，那些不冬眠的温血恐龙类就开始大肆出现（秋冬自北迁南），齐渊等人捕猎更容易了不说。

便是抢起肉来，也总是能碰上几回。

而这种山阳龙，在这林中，无论是撵兔子还是掏野猪肛，当真是比狗都好用，再加上没几斤肉。

齐渊等人碰上了，都是只抢猎物，连杀都不舍得。

就等着临出山时，掏一窝小的，训训试试。

而至于狗，过褒国的时候买几条便是了。

这打猎啊，不能总靠人腿撵的。

……

汉中，褒国，

褒姒刻意打扮了一番，却不像往日那般将自己打扮得更艳，而是扮得更寻常了一些。

此次觐见老王后，事关他幼子未来能不能登顶大业，

她自不会以美貌，去惹老王后厌烦。

毕竟她打扮得要是过于艳了，是去衬得老王后更色衰吗？

换上了粗麻深衣，面上系一张粗麻帕。

褒姒便随着那赤丝女侍坐车来到了褒国王宫前。

下车，随着女侍七绕八绕，然而还未等见着老王后，褒姒便见那女侍先停了下来。

“国君。”赤丝女侍慌行礼并让出道路。

褒姒耷拉着眉眼，直接低下头，学着女侍动作。

到目前为止，褒姒还不想和这个曾和她传有异闻的男子——褒侯有什么纠缠。

此时生事，指不定随后面见老王后时，

老王后会怎样想她这个狐媚子，又会受到几般刁难。

年富力壮的褒洪德，稳正地健步迈过女侍、褒姒，

没有特意瞥去一眼，似是没有看见褒姒一般，目不斜视而过。

女侍松了一口气，带着褒姒继续往前。

然而褒姒于行进中，却皱起了眉。

她此刻这身衣裳，及面帕，在都内自是很寻常，不起眼，褒国国人都是这般穿的。

然在这宫内，却是有些扎眼了。

而既然路遇了褒侯，褒侯却像是没看见一般，那这无视，就有些刻意了。

希望之后没什么烂事吧！

褒姒按下不安。

一路随行女侍到达一处堂前，女侍进内去通报，留褒姒于堂外。

而就在这时，

褒姒听到了编钟轻敲的乐声。

这乐声先是低哀，若丧权辱国，后是低平，如悲痛平去，再一急扬，像是一切好转，

却又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钟嗡鸣。

女侍出现堂外唤褒姒入堂内。

褒姒步入堂内，

恰好其中，沉闷钟响后乐声转哀，且有一女声歌之应和道：

“折得名花自国香，布荆一旦荐匡床。

“风流天子浑闲事，不道龙漦已伏殃。”

正行于堂内的褒姒当即面色大变，

此一歌，

‘名花’‘国香’指一国献出的美女，

而‘布荆’‘荐匡床’，则是指本居于村野乡间之女，被送到了天子卧榻之上。

这两句，虽说是在明指她褒姒吧，但也都好说，这是尽人皆知之事。

然而，下一句，‘浑闲事’是在骂老周王糊涂。

再下一句，

‘龙漦’却是在骂她褒姒，是灭国之祸患了（传言褒姒是神龙涎沫所化，为国灭之祸首，如妲己狐妖般）。

听懂了此四句的褒姒，再联想起方才的音律变化。

这一整首，分明是在叙唱她褒姒被当美人送出，且致使老周王灭亡的事件。

呵——

褒姒无声地吐了一口气，眸子发冷，面色又回复寻常。

来到这堂内，双方尚未开口说第一句话，

这下马威，便这般随着歌声来了嘛？

当真是诛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