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统春秋,从周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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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孤,父死也!

辚辚的马车声在这两阵之中格外的刺耳。

姬宜臼最终还是应着他生父所邀,来到了战阵中间。

身处敌阵弓箭范围,姬宜臼其实很是紧张。

他其实也想过不应邀,

然而,他终归还是来到了阵前,来到了这所谓的危地。

而这,或许是,

他尚自年少,故而胸中有意气,不愿输了这口气。

又或者说,是他的天子教育告诉了他,

如果此时阵前退了,不前了。

其也终究是被其父,这个将死的老周王,再度削掉一层头上光环。

哪怕此刻阵前的申人不说,将来归降的诸卿不谈。可往后但凡有人想到这件事情,其对姬宜臼的尊崇,就会自动下降一筹。

或者,换句话说——

如果说‘周天子’这个神圣而使人尊崇的名号光环,

是靠有周以来一个个先贤加上去的。

是因为周礼的尊卑强化,而镶嵌上的神圣光芒。

那么,因他姬宜臼勾结外贼犬戎,攻破镐京,并即将逼死老周王等事。

那层‘周天子’的神圣光芒就已经被削落了。

可以说,

往后诸侯、国民对周天子的敬畏,已经注定了将大不如前。

其往后无论是行政还是压制人心,都注定比今时更加艰涩。

而在此基础上,

如果此刻姬宜臼,再在这阵前退了。

而后等到‘天子’的名号真正加在他‘姬宜臼’身上时,

其光芒,会更加晦暗。

即皇权的神圣性不仅零落,且因手握皇权的天子格外不堪,而更加晦暗。

而这,便是姬宜臼怎么也无法忍受的。

“倒是还有几分为王的胆识。”

周幽王望着姬宜臼正色道,

其面上既无亲近,也无疏远,像是在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对话一般,

“姬宜臼,汝可知,直至今日,孤未曾喜爱过汝一日。”

姬宜臼脸上攀上了一抹愠怒,却见周幽王继续道,

“孤之君父,尚在时,

“因宣王料田,而赋税于诸侯,申侯不应,故宣王伐申,

“然,不胜。

“为安抚汝外祖申侯,次年,申侯之女即为孤之姜后。

“而后,汝便诞生了,且因姜姓诸侯之意,孤不得不封汝为太子。

“然孤每每见汝,便仿若望见那姜姓之手,再入孤姬氏之周,

“是故纵然今日孤行至九幽,面对列位先皇,孤亦无愧于废汝太子之位。”

其音落,姬宜臼只感觉一时之间,心中填塞满了愤懑,然而不等其开口质问,周幽王便继续言道:

“至今日,孤与汝兵戈相见,孤其实不恨汝,亦不怪汝。”

此一句,周幽王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

姬宜臼愤懑之余,也有些意动。

可就在下一刻,周幽王忽然语气一重,

“姬宜臼,然汝可知,何为‘孤’吗?

“‘孤’,父死也!

“是故今日,汝若想称‘孤’,须知,当踏着孤的尸骨。

“今日,孤之残躯,当为汝筑成了登顶之基。

“然汝且记住!

“汝终究氏‘姬’

“且今日将称孤道寡,

“如此,及至来日,

“无论是申侯,亦或是姜姓、姬姓诸侯,

“都可用,

“然,不可视为亲,不可视为友。

“且汝既登大位,便为孤!家!寡!人!”

周幽王一番临阵教子后,再没有给姬宜臼回应的机会,直接命令御者驾驭六马返回军阵。

而只留下姬宜臼于这两阵之中呆滞片刻,

甚至因其呆滞,

明明周幽王师哪里,可以此刻降下箭雨,而单独杀了那姬宜臼。

可周幽王从始至终都没有下令,

微大史等众卿,从始至终没有趱越着,去哪怕射上一箭。

……

姬宜臼,是被其御者见势不对后,而直接带归申人军阵的。

然而直到回到阵中时,他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实在是阵前的一席话,

让他既愤懑又意动。

他想说些什么,宣泄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而等到其所乘战车与申侯战车并驾,申侯问起他们父子阵前交谈了什么时。

姬宜臼生来第一次,对申侯警惕性大增。

如果是往常,虽然姬宜臼知道外祖会坑他,但并非关紧的事情,并非如天命鸦那般需要密谋的,他不会有所欺瞒。

然而这一次,他突然仿佛明悟了什么一般,

只是抬起头,对着申侯笑了笑,道:

“亦不过是老狼将死前,些许谩骂及宣战罢了,不值一哂。”

……

是日,

周幽王与申侯激战于骊山下,

申人杀幽王、杀王子伯服。

受众卿降。

掳褒姒及众女归。

……

战后,将夜,

申侯急匆匆地大步朝姬宜臼帐内赶来。

等到进入营帐,屏蔽了军士,斥退了奴仆后,

申侯脸上换上了一副怒容,

他有心想斥责眼前的所谓周王,

然而蓦地,他注意到自他进来后,姬宜臼反常的一直在看书简。

而直到此时,姬宜臼抬起头,便是注意到了申侯脸上的怒容,

其脸上,也好似不动声色,没有变化,只是挂着抹有些虚假的笑意。

而那,好像是以往从没有过的。

申侯见此,深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身前的姬宜臼忽然有些陌生,

陌生到,他下意识地,改变了斥责的想法。

“宜臼,众卿士将为汝登大典的基石,汝将其保下,自然是无甚不可。

“然那前王后褒姒,余曾记得,汝与她有莫大之仇,怎也……

“怎么也保其入申人营,单独关押,而不使她若众周女夷女那般,送予犬戎呢?

“此一事,或可惹怒那戎人。”

在申侯看来,那害死他女儿的褒姒,其就应该被送到犬戎那里蹂躏,而不是现在被单独关押在申人的营帐。

须知,老周王已死,褒姒作为前王后,就是个莫大的鸡肋。

因其特殊身份,

其既不能作为政治筹码,给予其他诸侯。又不能真如寻常周女那般,令其强制婚配。

其纵然再貌美,因其身份,就好似只有陪老周王殉葬这一条路。

可,为了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殉人选,去得罪犬戎?

申侯真心不觉得,会有如此做的必要。

再加上他觉得外孙应该也对那褒姒有恨,所以此刻,言辞也相对激烈。

然而申侯不知晓的是,

若是在今日之前,无疑,姬宜臼是无比恨褒姒及周幽王的。

是会直接送那褒姒,予犬戎的。

然而在那阵前周幽王的一番话后,在战中看着那老周王倒在血泊中后,

姬宜臼忽然发现,他的心中,空了一大片。

他对老周王与褒姒的恨意,随着老周王的身死,

消失了。

他没有觉得在杀死其母这件事上,褒姒是无辜的。

但,

褒姒为王后,

他母后姜后,亦曾为王后,

且都为老周王之王后。

而如若褒姒遭犬戎所蹂躏,

那她母后,算什么?

被糟蹋的,可不仅是褒姒一个人,

而是老周王王后,这一整个头衔。

那戎人欲品尝的,也从不是那褒姒的美貌,而是将王后压在身下的快感。

他们欲凌辱的,是王权。

是故,

他姬宜臼,

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