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失眠
蓝凛与齐清洌成了前后桌,他始终认为这不太真实。从开学到现在一晃眼就过了半个月,每次上课铃响趴完桌子睡意朦胧地睁眼,看见齐清洌的长发在眼前晃动,还是会猛地心狂跳。他以为自己没睡醒,又梦见她了。
齐清洌把习题本传回后面给他,见他萎靡不振就问:“你晚上睡不好吗?”其实早就知道他的一些情况,他睡不好这件事也是显而易见根本不用多问,不过问问也没什么。
她跟他主动说话,他迟钝久久才反应过来。他撩开了已经长得遮眼的刘海,眼睛舒服了一点。齐清洌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多此一问,仔细看了他眼下那圈青黑,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再捯饬捯饬可以演恐怖片,而且是剧情悲惨虐得人五脏六腑都疼的煽情题材。
齐清洌情不自禁一笑。
“有点失眠。”蓝凛终于回魂了,承受不住她近距离的直视而眉眼低垂。
“难怪你总是下课就补觉。这样看还是学校睡得安心,对吧?”她笑眼如勾,一看就是在打趣他。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别的话可说。
她回过头去,对话结束。
如果他也有她那么会找话题就好了,她不会一直找话题和他聊下去。是不是他需要去学一学怎么聊天?
教聊天技巧的书籍很多,那勇气呢?可惜没有出售勇气的地方。
晚自习时,宋闻因画了个蛋糕糊弄齐清洌。齐清洌正写着作业,往左手边瞥了眼,发出“啧”的声音:“不写作业,画个假蛋糕干嘛?”
宋闻因大气地捏起那张画纸递给她说:“给你吃,你准备过生日了,多吃点。毕竟我没有手机在这,也没法给你买蛋糕,你就凑合凑合得了。”
齐清洌接过,配合她的戏说:“就这样干吃,不得噎死我吗?”
“所以说让凑合了。”宋闻因说,“阿清拿你订书机给我一下。”
“要订书机干什么?”齐清洌摸着桌子里头。
“试卷太乱了,订一起去。”
“作业不写,整理什么呀。”齐清洌笑她,忽摊手,“找不到了,你还是写作业吧。”
“不可能吧,我上次用完放回桌子里给你了,我来找。”
宋闻因说着倾身下来,快躺在齐清洌身上还差点给她挤出去。齐清洌只好往后挪了挪椅子给她腾地方。
蓝凛正枕着交叠的手臂闭目养神,眼睛被什么细长而柔软更带淡香的东西轻扫而过,有些发痒,眼皮微动睁开眼来。原来是齐清洌的头发,她往后坐靠他桌子很近,头发都落在他桌上。蓝凛直起身,情不自禁伸手去撩了撩她头发,握在手心里。不知是什么香气,让心神荡漾。
齐清洌猛地转过身,椅子卡在他桌子边沿下,被带动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宋闻因闻声坐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这两个身形僵直的人。
齐清洌与蓝凛四目相对,均是惊愕不已。他手里刚刚还握着她的头发,此时做错事般,面露心虚,心脏狂跳动。
齐清洌看见他还没收回的手僵硬地定在桌面上。他为什么动她的头发?她向来很有分寸,保持着距离,不让男生随便对自己动手动脚。触摸头发算很亲密的举动了吧?从前就算是认识很久的燕秋宫有这种想法和行为趋势她也很嫌弃。
她好像很反感,他是被讨厌了吗?他忽然心慌。
“对不起,我……”该说什么,他就是有意的啊,没有办法撒谎辩解。
“没事。”齐清洌暗暗地呼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想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她刚好又坐得太靠后,大概头发落到他桌上了。她也有些难为情,笑了下问:“是不是我的头发碰到你了?”
蓝凛良久才点了头,内心十分挣扎。
“我的问题。”她尴尬地笑笑,是真的怪不好意思的啊……
他沉默着,该故作大方地说没关系吗?她的头发的确扫到了他的脸上弄醒了他,但他不是为了拨开才握了她的头发。那一瞬间克制不住了心动,才把玩着她头发……这种越界的龌龊的小心思,他怎么敢说出口,怎么有资格说没关系。
没有分寸感,对女生随意动手脚的男生怎么看都招人讨厌,他也是这样觉得的。他关注她很久,知道她身为班长总有意无意地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她性格大方,和男生相处融洽甚至热络,但没见过她和男生有亲密的举动,口头上称兄道弟也不会勾肩搭背。男生也都尊重她,根本不会过分地往她身上贴近,只有她只和她们女生之间才会有互相触碰头发这种显得很亲密的行为。
蓝凛懊悔为什么一时头脑不清醒,多手去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他完全可以坐直拉开距离……
“你们到底怎么了?”宋闻因满眼揣测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
“没事。”齐清洌说,“头发碰到他了……”
宋闻因听得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蓝凛你是不是男的,别这么小心眼,阿清的头发别人想碰还碰不到呢,看开点。”
“这就有点普信了啊。”齐清洌无奈,“蓝凛你别听她乱说。”
蓝凛点点头,又想摇头——她怎么会普信?明明那么漂亮,那么出尘不俗,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令他心旌摇曳。
“怪了,真是找不到了。上回就给你放回去了的。”宋闻因还在纠结订书机的去向。
“别找了,我的桌子被你翻得乱七八糟了,放过我吧。”不然她也得花时间整理了。
“算了……等等,蛋糕呢?”宋闻因见齐清洌桌上手上都没有那张画。
齐清洌往地上找,视线往后面停住。蓝凛低头,见有张画在自己桌下,捡起来还给她。
宋闻因说:“记得吃。”
“讨打。”齐清洌觉得她真是入戏太深。
“为什么要吃纸——蛋糕?”蓝凛问。
宋闻因说:“阿清生日,给足她宠爱。”
呵呵……齐清洌差点把那张纸糊她脸上。
“放心,放假了给你补个蛋糕,我现在无能为力不是么?现金也没有,不然让你自己去买了,我也有点想吃蛋糕了,好馋……”宋闻因说。
蓝凛问:“今天班长生日?”
宋闻因揶揄地笑说:“你干嘛总喊她班长,多见外。‘我们班没有班长,只有一个叫阿清的人’,这可是我们班流传了很久的名言,你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更不理解。
齐清洌说:“他们随便说的,跟我套近乎拉关系用的,没事班长有事阿清。你是我们班唯一净土,别跟他们学坏了。”
“明白了,班长。”蓝凛呆呆地答应。果然,还好没有跟风叫她阿清。
她又说:“今天不是我生日,明天才是。宋闻因只是没法和我掐着点说生日快乐才胡闹搞的这出。”
“明天吗……9月22号刚好是秋分。”蓝凛想了想说。
“对,正好秋分。”
齐清洌对他笑了一下。他心猛地紧张,低下头避免失态,随意扯了句声音很轻:“挺好的。”
她没头没尾地说一句:“其实你分寸感挺强的。”所以她即便知道他抓了她头发,她也主动为他找理由开脱,没有反感他。
“什么?”他突然被这莫名其妙的评价弄得转换不过来。
“总失眠吧,难怪总是有气无力的,还有点呆。”她说完转了回去。
他还愣着。
分寸感很强吗?
因为他是在暗恋她啊。
暗恋不隐晦不克制,就不是暗恋了。
他的分寸感只对她,他根本不和别人接触。他已经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但难免还是有失控的时候。偶尔不甘,很想也被她喜欢。
爱情仍不会轻易发生,为什么第一眼,他就对她无法心如止水了?
那是单相思啊,笨蛋。
不难怪她说他呆。
呆子。
下了晚自习,蓝凛磨磨蹭蹭还不想走那么快,想悄悄等齐清洌一起下楼。齐清洌只是随意地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说:“你还不回去吗?”说完抱着一沓材料去了办公室。
蓝凛落寞地叹气,拿着书包没精打采地下楼。总是没有一起走到校门的运气,她没有那么按时结束晚自习就会回家。他再等下去,居心太明显。
他和她真的,这么近,又那么远。
结束了事情,齐清洌终于踩着自行车回到家。她妈妈临时外出工作了,不仅明天不能为她过生日,甚至眼下家门紧锁也没有人为她开门。齐清洌摸着书包,忽想起来她继父的钥匙丢了就一直拿走了她的钥匙,之前都是她妈妈给她开门,偶尔继父在家也会开门。她敲了好几次门,确定没有人在家,顿时火气从心里冒起。
齐清洌打通了继父的电话,语气不善地质问:“你在哪?我没钥匙回不去,把钥匙拿回来给我,以后不要再拿我的钥匙。”
电话那边很吵,齐雄绝对又是跑去跟人喝酒了。齐清洌越听越生气,那个酒鬼居然说不打算回来!换做平常,齐雄喝酒醉死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是今天霸占了家里钥匙却敢说这种话。齐清洌虽然很讨厌这个后爸,但平时对他还算客气,因为他和她妈妈还有一层名为夫妻的关系在。以前她很厌恶在家和齐雄独处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齐雄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有时会别有深意地说:“清洌长大了。”
齐清洌则毫不示弱地冷眼直视他,同样也意味深长地说一句:“我还姓齐。”但凡齐雄不要脸,她就可以不要命。好歹他还没真敢对她动什么坏心思。妈妈很忙,是家里主要经济来源,齐雄铁定顾及三分。齐清洌也不想让妈妈太操心这些破事,除非能有什么契机让他们彻底断绝关系离婚。但他轻易不肯,她妈妈也忙得晕头转向没有空去消耗时间精力打什么离婚官司。
当初齐清洌为了为了他们的婚姻,同意改姓齐。提议是齐雄提的,妈妈来跟她商量,她不想谁为难。妈妈安慰说:“妈妈也姓齐,小秋就当和妈妈姓好了。”
齐清洌不介意改姓和妈妈姓,但契机是妈妈和齐雄再婚,是这个继父。所以她一直心怀芥蒂,哪怕妈妈把改什么名字的决定权都交给她。
齐清洌不想承认自己是齐雄的女儿,哪怕是继女,根本不想跟他姓。齐雄也压根没有因为齐清洌改姓齐就有过一点把她当女儿看待,早期的时候齐清洌还小,他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借题发挥斥骂她。妈妈在旁边劝阻,至少不让他动手,他只会连同妈妈也一起训斥说:“我教女儿的时候不用你来插手!”
齐雄算不上好丈夫好父亲,喝酒抽烟好赌……大堆不良嗜好。平时对家里不闻不问,也对女儿不关心不过问,不过这是齐清洌愿意看到的,只要他不挑事就好。但是齐雄最可恨的是大手大脚花着她妈妈的钱,喝得烂醉时会对劝他别再继续喝的齐清洌的妈妈大打出手。尽情撒酒疯说自己曾经白手起家多么风光得意,酒醒时下跪求她妈妈原谅。次数不多,但从来不改。
齐清洌不知道这些,只有一次下了晚自习回来听见家里有对骂的声音,她冲进去看见她妈妈无助地缩在地上,抬起一张椅子就往齐雄身上砸。齐雄暴怒如雷,也想对她拳打脚踢。妈妈想来护住她,齐清洌拿起水果刀双目赤红疯狂地在齐雄胳膊上接连插了两刀,满手是血,满身、满地都是。倒在地上的齐雄眼里还冒着火嘴里咒骂着,但却不敢再动手了。齐清洌只是短暂地手抖,依然很稳地攥着那把滴血的刀,冷漠地站在他面前俯视,那一刻她抛弃了人性。
“想我们死,那你就跟着一起死好了。”
齐雄心一惊酒醒了,才发现原来那个小丫头已经长这么高大了,更心狠手辣。只要他敢再动,她就会要了他的命……他闭了嘴,疼得只剩点呼息。
齐清洌打电话报了警,救护车是她妈妈打的电话。家庭纠纷调解一通,警察也做不了什么。齐雄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此后收敛很多,但轻易不肯离婚。没关系,齐清洌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让他离开她妈妈,但她会一直盯着他,随时可以向他亮出为他随身隐藏的刀。
整天只会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以前刚开始还和别人做点生意,意外破产之后就性情大变,或许应该说是人渣本性暴露。齐雄身材不算太高大雄壮,以前比齐清洌也高不了多少,还有大堆不良习性亏空了身体,所以他凭什么以为齐清洌在她面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他根本不敢那样以为,贪生怕死的人最怕疯的横的。齐雄怕死,而哪怕是两败俱伤,齐清洌都可以不要命但会要他的命。所以他怕了。
齐清洌的妈妈不高,一米六出头的身高的确没有什么威慑力,平常表里如一的性情温和,也不是个强势的人,在本性毕露的齐雄面前甚至怕得有些畏缩。但齐清洌不像她妈妈那么温和,无论外形条件还是性格都更像她过世的父亲。齐清洌根本无须仰视齐雄。
妈妈真傻,明明以前遇到过她亲生父亲那样好的人,却还是眼光不济。如果她父亲还在就好了,不会有齐雄,不会有那么多的风浪。
那是令她厌恶的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