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欠条
黄琬接过县吏呈过来的厚厚的一沓公文,一看数量吓了一大跳,心想这小子这是在新蔡借了多少东西?
随手翻了翻之后就将其递给了荀谌,而后看向县吏,口中赞许道:“你能尽忠职守,我很欣慰。关于此地物资征用一事,既有曹子脩的公文在前,幕府一定会如数补齐,你大可放心,现在带我去县衙吧!”
接过公文的荀谌看着这沓公文不正常的厚度,当即便一张一张的翻看了起来,前面都还是正常的物资征用,看到后面他就有点绷不住了。
“怎么连征用的门板也打了欠条啊?还连县衙的大门也给拆了?这是何故啊?”荀谌连连发问,语气像是在怀疑这县吏联合县里的豪右企图欺骗幕府的补偿。
黄琬见那县吏盯着自己,这才后知后觉的向他介绍道:“这位是豫州治中从事兼幕府长史,颍川荀谌荀友若。他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你解答一下吧!”
“使君、从事容禀。”县吏急忙拱手解释,“是曹校尉说,他率领的军队是奉使君之命前来平叛的,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还代表着使君和朝廷。因此不管征用什么东西,哪怕就是一根针都要诉诸文字、落在纸上,由他加盖印信之后作为将来获取幕府补偿的凭据。且这些公文都是一式三份,下官这里一份、曹校尉那里一份还有一份交由出借之家保管。他当时说的清楚,要我等小心保管,等战事了结,便让我拿着手里的凭据去幕府销账领取了该得的补偿,再从本地乡人手里换回他们手里的凭据!”
听到县吏说清原委,荀谌还只是在心里感慨曹昂做事严谨有法度,连门板这等不重要的物件征用了都要给予凭据,符合他对于曹昂的一贯印象。
但是黄琬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曹昂给人打欠条这事儿他不是第一次见,几个月前曹昂带着流民去往谯县,一路沿途借粮就是给人打欠条,他已经见识过了。但是如今的情况与当时截然不同,当时的曹昂只是一介白身,地方不愿意拨粮也不可能拨粮给他,他只能凭借这家世去借。现在的曹昂是什么身份?是黄琬任命的别部司马是官军,说的难听一点他明明可以直接抢的,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打了欠条。总不能说曹昂这是打白条打习惯了吧,直觉告诉黄琬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他有没有说为何要这样做?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许改!”
一般而言,大军出动必然会滋扰地方,有句话叫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篦也是一种梳子,不过用途不一样。古代缺乏洗护用品又留全发,所以头上容易长虱子。篦,就是用来清理藏在头发里的虱子的一种梳子,相比于普通的梳子,篦的齿更加的细密,头虱不管多小藏得多隐蔽都会被这种梳子篦出来。一般是用来形容军队对于地方的骚扰严重,堪称刮地三尺。
从这个成语就可以看出来,在大多数时候,军队对于地方的破坏要比土匪更加的严重。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有两个。
一是土匪一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落草为寇,大家都是老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不是不吃而是为了更方便隐藏自己,躲避追捕。而外来打仗的军队就没有这个顾虑了,除非军法严厉,否则才不会管是不是窝边草哦,抢了再说!等仗打完,军队拍拍屁股走了,给地方留下一地鸡毛是常事。
第二点就是军队相比土匪组织度更高,相应的搜刮起来就更有效率。更何况还有一身官军的皮披在身上,地方上畏之如虎只能干看着。
曹昂这种做法黄琬还是第一次见,至少他就没见鲍鸿征用地方物资打什么欠条。官军征用你的东西那是看得起你,还想要什么补偿?补偿没有,我腰上倒是有两把刀你要不要啊?
那县吏听到黄琬问话,急忙回答道:“曹校尉说,大军是来平叛的,若是看上什么就拿什么,那不是连叛军都不如?河里打渔的都知道要网开一面,不可竭泽而渔,朝廷的官军岂能连个渔夫都不如!因此一定要写下这些公文,将来好让幕府折价补偿。”
黄琬听完久久没有言语,跟在他身后的荀谌亦是如此。
“使君?咱们还是先去县衙吧,本地乡老听说使君要来,早早的就备好了宴席,本来他们是要亲自来迎接使君的,只是使君传令说是战事要紧,一再严词不许,这才只好在县衙略备薄酒为使君接风。”县吏见黄琬许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动的意思,只好出言提醒。
“呃啊,宴席我就不参加了,将士们还在前方餐风饮露,现在就是有琼浆玉液、山珍海味摆在我面前,我也是饮不了、吃不下。我这里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就去替我推了吧,尽快把县衙给我腾出来。”黄琬恍然回神,竟有些羞愧的心理,让县吏替他将宴会推辞掉,但是见县吏有些为难的样子,心里清楚怎么回事,于是安抚道,“本地乡老的情本官心领了,你就同他们说前方有紧急军情亟待处置,待我腾出空来,定在县衙回请一次!”
那县吏得了黄琬的承诺对地方乡老有了交待,这才不情不愿的拱手而去。
黄琬与荀谌一起往城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赞许的说道:“这个曹子脩啊,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给我惊喜啊!”
荀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军队滋扰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个难题,他的这个做法虽然称不上完善,但是好歹算是减轻了地方的负担。确实有些急才,倒也无愧使君对他的重视!”
“哈哈哈哈……”黄琬闻言大笑,“友若啊,我黄子琰确实是没有看走眼,但是你和我之间的赌斗却是要输了啊!”
荀谌闻言也是大笑:“无妨,他曹子脩既是个儒将,我荀友若就输给使君一次又有何不可呢?我和使君一样巴不得天下多几个像曹子脩这样的人!”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也不知是因为赢了赌注还是因为出现了曹昂的做法。
黄琬回到城外的幕府,几乎同时接到了鲍鸿和曹昂的公文。看到两人的公文之后,黄琬刚刚还挺高兴的心情瞬间就被泼了一盆冷水,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去。
“这个鲍鸿!竟敢擅作主张!真是岂有此理!”黄琬罕见的情绪有些失控,在幕府大帐内来回走动,依旧是气不过狠狠的拍了下几案,震的纸片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