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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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初上阵

随着时间流逝,汝南的黄巾闹的愈发严重,原本只在葛陂一县闹的比较厉害,现在竟然攻进了郡县,而且还越过了伏牛山与河南尹境内的陆浑黄巾有了联系。

皇帝终于是忍受不了了,接连下诏让黄琬加快动作。同时又让车骑将军何苗统军负责剿灭陆浑黄巾,这下子黄琬想慢也慢不下来了。

反倒是鲍鸿在靠近汝南郡之后竟然说什么也不肯急进,坚持要先清扫外围的贼寇。

鲍鸿如此坚持自然是有原因的,汝南境内河流众多,加上此地黄巾复起,声势浩大,一时难制。而且因为缺少骑兵,导致即便是击败了比较大股的贼寇也没办法追击,很难造成有效的杀伤。

两厢叠加之下,大军虽然到了汝南郡,但是进展缓慢。此地大沟小河数不胜数,加上长期闹黄巾,导致田地荒芜,又是时值季夏,野地里的杂草长的比人还要高!由不得鲍鸿不谨慎,他虽然不把区区黄巾放在眼里,但是他还想着回洛阳更进一步,因此小心谨慎生怕阴沟里翻船。

经历了几次有惊无险的战斗之后,大军总算是进驻到了汝南郡治所平舆,这时距离出兵之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

平舆县濒临葛陂,可谓是近在咫尺,问题是葛陂那地方有好几条河,夏汛未过河水未消,大军也只能在平舆干瞪眼。

“陂”这个字在汉代通常指代的是海拔比较高的池塘、湖泊和人造水利工程。而葛陂就是一个水利工程,这个地方上承澺水(今洪河),东接铜水、富水,注于淮水,具体修建时间已不可考,不过其规模甚大,史载其周围三十里!

虽然没有办法直接攻击葛陂,但是大军也不能就在平舆干等着,一来要维持士气得给兵卒找些事儿做,二来皇帝一催再催不能没有动作。

于是黄琬下令要求各部伺机出击清剿汝南郡内的残余黄巾,眼见鲍鸿带着人接连得手,杀散了好几股贼寇,曹昂却成天呆在幕府给黄琬执戟站岗,心里按耐不住。加上平舆进郊的贼寇都被鲍鸿给剿的差不多,成天呆在军营里也无事,于是便请命外出。黄琬见他一直比较恭顺,出兵以来还没有立过功也没有上过战场,也就答应了。

曹昂领着自家部曲约七百人,携五日粮出平舆往东南,朝澺水与汝水汇流的新蔡方向而去。

他还是有些野心的,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立些功劳。加上还没有亲自上过阵,心里难免对于金戈铁马有些幻想,出发的时候显得跃跃欲试。

一路上曹昂都很亢奋,出了平舆沿澺水而行,入眼所见满是破败,田土荒芜。夏粮因无人管理被杂草欺近乎于野草;有些马儿见了欢喜异常,附近也没有敌军踪迹,马匹的骑士见状干脆就放马自去啃食,马蹄翻腾之间,惊起一片鸟雀。

未时之后,董申便安排扎营,营地左侧靠近澺水河岸,右侧则是一片竹林,史涣带着人正在砍竹子,清理视野。

原本应该人烟密布的村庄,此刻却人迹罕见。眼看夕阳西下,举目四望竟无一处炊烟。可谓是燕雀投于林木,野犬饿杀道旁!

曹昂见此情景,心绪翻涌之下,感慨万千,于是当场作了一首乐府诗。

农人惊逃窜,田土渐荒芜。

鸟雀横飞舞,荒野泣声孤。

昔日耕者劳,汗水润苗株。

如今人离散,四野皆萧疏。

战乱烽火起,民苦何处诉。

田园成废土,生机一朝无。

鸟雀不知忧,嬉戏荒草处。

但盼太平世,再耕旧地苏。

此刻曹昂心里再也没有了出发时的意气风发与趾高气昂,亢奋的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点惶恐不安和满心的忧忿。

举目四望想要寻些慰籍,但是入眼所见除了来往的斥候与肆意奔走的野兔,竟连个归家的人影都没有。

曹昂尚顾不得悲春伤秋,就听到一直作为前导的董申连声大喝:“列阵!列阵!速速列阵!”

随着他的叫喊声一同响起的是连绵不绝的战鼓,曹昂回过神来,见几个斥候策马狂奔而来,嘴里不住的吹着口哨。声音短促刺耳,配上曹昂此刻的心境与环境竟显得十分的凄厉,宛如恶鬼的尖啸,催魂夺命!

曹昂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被史涣一把拉回了营中,在他愣神的功夫给他披上了甲胄并带着他来到了大纛之下。外间放马吃草的几个军士手忙脚乱的追回了马匹,想要从阵前入营,被董申严辞喝骂,让他们从两翼入列。

地平线上,人高的野草被一列人墙排倒。只见人人头裹黄巾,旗帜混乱不堪,武器参差不齐。整个队伍看着弱不禁风,衣衫褴褛。虽然队列勉强还算齐整,但是士气却是肉眼可见的低落,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后排则跟着一些身强体壮之辈,手执刀弓,看见稍有怯懦掉队的非打即骂,应是督战队。再往后就是一个骑跨骏马,头裹黄巾,身披铁甲的健硕之士,应该就是这只军队的首领。身边跟着几个同样骑马的健卒,应是敌将的亲兵,那敌将手上不时挥动,嘴里骂骂咧咧,像是在指挥着前排的行尸走肉。

曹昂见此情景,心有不忍。别过头去打算行自欺欺人之事,他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这些日子跟着鲍鸿多少还是学到了些。基本的战场局势还是能够判断的,眼前这些行尸走肉,只怕经不起董申的一次冲锋!

一直在关注着曹昂的史涣突然开口说道:“君子万不可怀妇人之仁!需知:慈不掌兵!还请君子跟着董子延一同冲锋!我会一直随在您身边的!”

“可……”曹昂指着已经快要走到冲锋距离的敌军,打算说些什么,却被史涣厉声打断!

“君子!这里是战场!您若是不能适应,还请不要坏他人性命!我知您少有大志,不愿多行杀戮之事。但是还请您看在这些跟随您建功立业的乡人份上,万万要硬起心肠!至于仁恕之事,还请战胜之后再行考虑!”

史涣一番话炸的曹昂脑袋嗡嗡作响,此前他一直都以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是文人的浪漫,现在才知道这哪是什么浪漫!简直就是个充满了无边罪孽的杀戮地狱!

敌方人少,应该是想趁着天色已晚,行偷袭之事。只是董申严谨发现的及时,偷袭不成只好强攻了,若是能占些便宜最好,即使不敌那敌将骑着马,要逃跑也是不难。

史涣将曹昂扶上马,叮嘱道:“君子莫要怪我!您欲为之事,迟早要经历这一遭!对面人少兵力孱弱,正是您练手的时候!待会儿您只管跟在董申后面冲,他不停你不停!不要回顾身后,我自为之!”

“嗯!”曹昂猛的点头,一把将兜鍪扣在头上,拉下面甲,双腿一夹来到董申身边。

董申侧目看了一眼曹昂,回头目示史涣。史涣点了点头飞身上马,擎着代表曹昂身份的大旗策马转到步卒阵列之后,示意董申你尽管放开手脚,步卒这边就交给我!

董申见曹昂持槊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拍了拍他的肩膀,扯过马缰说道:“别担心!死不了的!”

说完便不再言语,回头死死地盯着对方渐行渐近的军阵。

说是军阵,其实也就四排人,大约五百人左右,加上后面的督战队敌将亲兵约六百人不到。

这点人对于董申来说塞牙缝都嫌不够。

曹昂的身体并没有因为董申的安抚而放松下来,反而抖的更厉害了。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兴奋。

眼睛透过面甲上的孔隙死死的盯着前方,耳朵因为心情激涌而红的发烫,跨下的骏马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不时的刨动着蹄子。

随着敌方越来越近,原本鸦鹊无声严阵以待的军阵也渐渐发出了躁动的声响,不过都被董申给严厉的弹压了下去。

他就像是一个成熟的猎人,静静的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两军相距约两百步的距离,董申下令:五百步卒列阵而行,准备接敌。待到一百步,曹昂能大致看到敌军的轮廓时,下令骑兵缓慢加速。

等到曹昂能看清对面两肩距离的时候,董申猛然大喝一声:“杀!”

随后挺槊前冲,曹昂几乎本能的跟着策马狂奔。

霎时间,两百人组成的骑兵从右侧绕过行动缓慢的步卒阵列,朝着敌方的侧翼猛冲而去。

喊杀声随之响起,待曹昂能够看到敌军脸上惊惧的表情时,双方已经撞在了一起!

曹昂学着董申的样子猛的一抬屁股,双腿站在马镫上借力,两股用力夹住马腹,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而起伏,将长槊挺在腰间,槊锋斜指向下,手肘收紧夹住槊尾,手腕内旋垫在槊杆之下。

呲啦一声,骏马驮着骑士疾驰而过,槊刃划破衣料,带起一抹鲜红。董申技艺非凡竟在马上挥动长槊将一个督战之敌瞬间斩首,甩出的鲜血打在曹昂的面甲之上,滚烫的血液顺着缝隙流进了他的眼睛,将视野染的通红。

尚来不及擦拭,整个队伍已如钉入软木的钉子一般,迅速凿穿了整个队伍,董申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减速,而是直直的朝着打马欲逃的敌将而去。

那敌将眼见被自己手下的大军如割草一般应声而倒,呼喝着亲兵上前抵挡,企图争取逃跑的时间。谁知那些亲兵竟比他还要跑的快,直接将他扔在了战场上,逃跑时许是嫌弃甲胄累赘,竟一边打马一边脱身上的铠甲。

还来不及唾骂,就已被董申冲到了近前,只是挺槊一刺,那敌将便应声坠马而亡。

曹昂尚且没有回过神来,战斗就已经接近了尾声,董申指挥着骑卒驱赶着混乱的敌军,与列阵的步卒一起将他们往澺水里驱动。慌乱的人群宛如群鸭入水一般,呼号着滚进了汹涌的河水之中,沉浮张扬了几下便被河水冲走。还没有掉下去见此情景,恐惧更甚,纷纷发出凄厉的哀求,祈求能够活得一条性命。

曹昂鼻间萦绕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见状不忍直视,于是要求董申停下。

董申虽不情愿,但曹昂才是主将,只好让人停手,开始收缴兵器,清点俘虏,盘算战果。

这时曹昂才想起来自己亲手杀了一个人,他却只记得此人被马槊刺穿时痛苦的表情,至于尸首应已被奔驰而过的战马踩踏的不成样子了。

想到这里,曹昂心里就阵阵犯呕,等到手底下的军侯开始割首记功,手里拎着一串滴血的脑袋从他面前走过,看到断颈处卷着滴血的肉茬,脸上表情各异的脑袋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杵着手里染血的马槊当场开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