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鸟
“这赋确实好啊,要不是在指责朕,举他个茂才都足够了!”刘宽走后,皇帝依旧拿着文章在看。
随即又不经意的说道:“只怕传扬出去就得‘洛阳纸贵’啊!”
原因无他,因为这篇赋看似写的是已经亡了的秦朝,实际就是写的皇帝在西园卖官修宫的事儿!
借古讽今嘛,文人常用的手段。而且契合度之高,让皇帝都不由得感叹。由于写的太好,让他也忍不住当场誊抄起来。
“去让梁鹄过来!”皇帝沉吟了一会后吩咐赵忠。
“陛下。”梁鹄行礼如仪。
“孟皇来了?”皇帝听到声音,从纸上抽离了思绪,“朕今日得了一篇美赋,故邀你共赏!”
说着示意赵忠将一旁誊抄好的赋给梁鹄看看。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
果不其然梁鹄一见这个开篇就被震住了,情不自禁的念出了声。
梁鹄想到皇帝本身就精擅文辞,还没有看后面的内容,只以为这是皇帝自己写的,在他面前炫耀呢。
于是开口问道:“此文莫不是陛下所作?只此气魄堪称雄壮啊!”
赵忠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偷眼一看,皇帝正黑着脸生闷气呢。
于是偷偷提醒道:“梁君往后看看!”
得了提醒,梁鹄本能的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对,来不及多想急忙往后看。
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刚刚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冥冥之中仿佛感受到了皇帝的注视,整个人显得坐立不安。
等到看完,梁鹄觉得自己刚刚何止是拍马腿上啊,简直就是拍到了马蹄子上,皇帝一尥蹶子自己就得当场去逝!
这明明就是一篇拐弯抹角骂皇帝是秦二世的文章,可怜自己不知内情居然以为是皇帝写的。还拍马屁!没有当场被宰已经是皇帝大肚了!
“你觉得,写的怎么样啊?”皇帝黑着脸问道。
“臣……臣……”梁鹄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皇帝自然知道他的顾虑,于是冷声说道:“照实说,朕岂是昏君耶!”
“陛下打算赏赐献赋之人,所以召你前来,品评一下。”赵忠在一旁给梁鹄透底。
“臣能不能问问,此赋何人所作啊?”为了保险起见,梁鹄还是多问了一句。
皇帝黑着脸明显不想说话,赵忠轻声吐出了一个名字:“曹昂!”
“他!!不可能!”梁鹄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曹昂作为皇子陪读,梁鹄又不是没有接触过。
要说聪明确实聪明,但是要说他能写出这样的赋,梁鹄打死也不相信!
曹昂作为声名在外的‘散财童子’,梁鹄在接手皇子蒙学之前就听说过了,接手之后自然也试过曹昂的底。
除了聪明,简直一无是处!字写的丑就不说了,作文章连典故都不会用,现在告诉他这篇大气磅礴,借古讽今的《阿房宫赋》是他写的,这不是看玩笑呢吧!
但是看皇帝的表情,好像又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陛下,臣不是怀疑陛下,只是曹昂为皇子陪读,臣接触日久自问还算了解,这会不会是他人代笔啊?”
梁鹄并不是在背后诋毁曹昂,他的想法很简单,这样的赋一看就是一个稚子能写出来的。而且作为老师他还是想要回护一二的,这篇赋好就好在他每一句都捅在了皇帝的心窝子上。
别看现在皇帝嘴上夸赞,说着要赏赐。但是老刘家的皇帝嘛,嘴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的事情不要太多,出了名的刻薄寡恩还记仇。
别说是自己的弟子曹昂写的,就是别的不相干的人写的,他梁鹄也要出言回护一二的。
“梁鹄!换了是你,写出了这样的文赋,你会给别人捉刀吗?”
皇帝有点生气了,朕可是真心要赏赐曹昂的,怎么你就是不信呢?
看样子真是曹昂写的,没道理啊!梁鹄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不知陛下打算怎么赏他呢?”
这下连赵忠都给气笑了:“梁鹄!现在是陛下再问你!”
“那臣觉得还是不赏的好!”梁鹄打定主意不掺和。
“不赏?传出去世人还以为陛下无容人之心,你这是要置陛下于何地啊?”赵忠阴恻恻的说道,“还是说陷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就是你梁鹄的为臣之道?”
梁鹄丝毫不理赵忠的恐吓,梗着脖子说道:“臣以为,曹昂年幼当务之急是读书!虽然此赋确实堪称文萃,但是陛下激赏之下,必然惹人追捧,这不是重视,这是捧杀!”
他心里清楚,皇帝这是想借自己的口来捧杀曹昂。毕竟身为皇帝表面功夫还是要,亲自下场是不合适的,明眼人立马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身为至尊,亲自动手针对一个稚子,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陛下既然看重曹昂就更应该爱护,譬如种树见有参天之资的幼苗,更该固其根本,修其杂枝,正其心而束其身,以期堪为栋梁之日!焉能拔苗助长耶?”
梁鹄一番话堵住了赵忠,皇帝听闻此言也是意想不到。
鸿都门学向来不受外朝待见,称其为幸佞之臣,想不到居然也有梁鹄这样的骨鲠之人!
只是皇帝更不开心了,被人写文章嘲讽还不算,毕竟写的好自己也认。后面又被刘宽拿话堵嘴,有火也撒不出来。写文章的是个孩子自己不计较,堵自己嘴的是老师,自己更没法计较。
但是你梁鹄为了回护曹昂也来顶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然后看到梁鹄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皇帝突然就释然了。看向一旁已经傻眼的赵忠,心里突然明悟。
原来,天下人是这么看待朕的吗?
就连自己亲手创建的鸿都门学竟然也和外朝那些党人一样吗?
心里悲凉的想到:这世上除了宦官还有一个忠臣吗?
皇帝强压着怒火:“梁鹄!你死后说不定也能招来大鸟!”
梁鹄也不惧皇帝的威胁,躬身说道:“臣岂敢比‘关西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