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散财童子
曹昂在袁绍怀里睡的正香,舒服的直咂嘴。
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号称‘天下楷模’的袁本初定了一个散财童子的名号。
“本初兄!”已经擒了人回来的张邈朝袁绍拱手。
“孟卓兄不过盏茶时间就抓到了贼人,可谓猛士也!”袁本初赞叹道。
“过奖了!”张邈连连摆手,随后指了指尚在呼呼大睡的曹昂说道:“也是托这小子的福,若不是他使计让他们跑不快,这周边地域辽阔,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顺手将被他擒住的贼首王进勋扔在了地上,这会儿他还有些不服气,一边挣扎,一边吵着说曹司农不讲信用。
曹操有些尴尬的撇过头,顺带看了睡的正香的曹昂,眼神意义不明,心里想着:这小子几年不见,居然学的如此奸诈。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犹在挣扎,一脸不服气的王进勋,袁绍抱着曹昂沉声说道:“吾乃汝阳袁本初,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听到‘袁本初’三个字,王进勋停止了挣扎,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吐了口气后缓缓说道,“擒我的是‘八厨’之一,寿张张孟卓,审我的是‘天下楷模’,汝阳袁本初,我自是无话可说。只是可恨这小子,我饶他性命他却还算计我!”
“哼!”张邈听着不忿,主动替曹昂辩解道:“若非汝等贪心,又如何能被我这侄儿使计拖延,若非汝等贪心在马背上堆满了财货,又如何能被我所擒?”
“呸!”吐了口灌进嘴里的泥土,王进勋语气愤恨的说道:“这小子奸诈似鬼!居然算计于我,亏我还想替他扬名。让他‘童子内刀’,打算送他一场造化!”
原来并不是被人所擒而愤恨,是觉得曹昂这么做不讲信用。
但是袁绍却听得勃然大怒,厉声呵骂:“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替人扬名?我这侄儿自有我这做伯父的替他扬名,何时轮的到你一个野生贱种的拦路贼寇做这种事了?何需你送什么造化,简直贻笑大方!”
不得不说,袁绍骂的还挺狠的。
那王进勋听到袁绍骂他是野生贱种,居然奋不顾身的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闷头往袁绍撞了过去。
幸得张邈手下见机的快,没等他跑出两步就将他再次按倒在地上。
几个人一起发力将王进勋死死的按在地上,他却犹自嘴里叫骂个不停,依旧在不停的挣扎。
袁绍听到他叫骂个不停,脸色好不精彩。
见袁绍额上青筋一鼓,张邈连忙向下属一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把嘴给堵上。
只是急切之间找不到可以堵嘴的东西,曹操见机的快,立马在道旁抓了一把土,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一把将土塞到王进勋的嘴里。
“本初,要不要?”张邈看着被拖走的王进勋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不必,这点气量我还是有的!”袁绍强行忍下杀心,毕竟多年来经营的人设也不能因为一个不知来历的盗贼骂两句就塌房。
“就把他关到河南尹的大牢里,待我为昂儿扬了名再来料理他!”袁绍表情有些阴冷。
见此张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让人整理队伍打算回城。反正他功劳已经到手,一个来历不明的贼寇而已,他乐的卖袁绍一个面子。
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袁绍又恢复了温润谦和的君子形象。
扭头微笑着对曹操说道:“孟德,此人性烈,你想收服他恐怕要费些周折啊。”
曹操洒然一笑:“本初兄好意,在下心领了。若是本初兄有意,不妨交由本初兄处置。”
曹操和袁绍从小玩到大,他太清楚袁绍的性格了。表面看着没什么,恐怕心里恨不得这个辱骂了他的王进勋立即去死。这会儿没有发作,不过是碍与情面罢了。
想要救下王进勋,就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说,若是自己对袁绍的话信以为真,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得罪袁绍,得不偿失啊!
实际上曹操已经打算放弃了,实在是王进勋骂的太过难听。
袁绍如此生气甚至不惜反悔的原因有二。
一个是这王进勋骂他是私生贱种,说来这人虽是贼寇但也硬气。这种话简直就是在往袁绍心窝子上捅刀子,他能忍住没有亲手宰了王进勋,已经是涵养好了。
需知,袁绍的生母是个婢女,又被过继给了五官中郎将袁成,骂他私生贱种比骂他本人还要过分。这就等于是把他生母、嫡母,生父、嫡父都给骂了一遍。袁绍能被称作‘天下楷模’就是因为他连续为他母亲和父亲服了六年的丧礼,这等于是把他苦心经营的人设丢在地上踩的同时还在上面拉了一泡屎。
第二点就是关于扬名的话题了,古来士人扬名都是请名望更高或者等同的人吹捧。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你帮我吹两句,我帮你吹两句,名望交互上升,自产自销了属于是。
但是王进勋就是个社会底层的强盗,他自己都没有名声怎么帮曹昂扬名呢?
这就牵扯到了扬名的方式了,上面说的那种是自上而下的,看似牛逼哄哄,其实和现在的流量明星差不多,都是凸人设买热搜那一套。
还有一种就是自下而上,所谓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自来水吹起来那可是比买热搜猛多了!
王进勋给曹昂扬名的方式当然就是后一种了。
这种事原本也是平常,毕竟舍财劝善也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
但是在袁绍看来问题就大了!
你一个泥腿子,居然能替他人扬名,那我这热搜不是白买了吗?
毕竟钱可以二八分成,名声自然也可以。不然你以为没有好处,他能替一个刚刚见面的稚子扬名?不会真的有人天真的以为袁绍真的喜欢曹昂吧?他自己的儿子都没见他这么上心呢!
几人清点了追回来的财货,分了一部分给张邈的下属作为酬劳,剩下的自然是装车运往曹嵩府上。
张邈自是不在乎这些钱财,他能并列‘八厨’就是因为他喜欢慷慨解囊,俗称人傻钱多。
但是曹嵩却不能不对他有所表示,以张邈的官职自然可以调动四十人以下的兵卒。张邈任职骑都尉属光禄勋,下面的兵卒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禁军,负责给皇帝守门的。
私下调动,虽然在职权范围之内,但毕竟担了风险。曹嵩撒点钱等于是封住兵卒的口,同时也算还了张邈的人情。
一路上曹操几次想要将熟睡的曹昂接过来,无一例外全都被袁绍拒绝。
袁绍抱着曹昂坐在车内,为了让他睡的舒服,甚至抱的手臂发麻也不曾放开。
一行人沿洛河而上,经偃师而入洛阳,因官员入洛阳城皆只能由城南而入,故绕过摩肩接踵的太学,继续向西,渡过洛河以后由小苑门入洛阳内城。
渡河时曹昂就醒了过来,这一觉应该是他三年来睡的最舒服的一次了。
“啊~”舒服的抻了一个懒腰,一转头却发现一个头戴进贤冠,身着黛青直裾的俊美男子正一脸笑意的盯着自己。
曹昂此刻有点后悔自己醒早了。
“侄儿拜见伯父!”曹昂急忙挣起身,也顾不得马车摇晃,当即大礼敬拜。
“免礼,免礼。”袁绍虚扶了一下,调笑道:“昂儿这一觉可是睡的够久的。”
“啊?”曹昂不知原由,一脸惊愕。以为遭遇劫匪是已经是昨日之事了,结果却见袁绍一脸笑意的喊到。
“孟德,你输了!”
曹操自车辕处探头看着曹昂无奈的摇了摇了,接着对袁绍说道:“愿赌服输,改日我请酒。”
“哈哈哈……”听到曹操认输,袁绍不由得仰天大笑。
曹操不以为意,只是看向曹昂语气温和的问道:“洛阳到了,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曹昂一脸雀跃的从马车上探出头,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个在汉代就已经有千年历史‘古城’。
洛阳,自西周建‘成周’开始就是关东地区的大都市。东周、秦相继在‘成周’洛阳城的基础上往北、南两个方向扩建。形成了洛阳城背邙面洛的基本格局,邙就是伊洛平原北端的邙山,出了名的风水宝地,往后几百年但凡有点实力地位的无不把自己葬在此处。汉代虽然没有再进行扩建,但是明帝在永平年间又修建了北宫与原有的南宫互为备份。
自此,洛阳城墙内的格局就没有太大的变动。但是作为一个大帝国的首都,此地人口众多,城墙内自然是塞不下的。城内除了两座皇宫和庞大的中央官署之外,居住者无不非富即贵。
没钱又没权的自然只能住在洛阳城墙之外的外郭,曹操和袁绍自然都不在此列。
一行人自城南小苑门而入,沿南宫西墙北行,至北宫南墙而转向东面的中东门。
进入洛阳城后,曹操便将曹昂放在马背上,自己牵马缓行。
曹昂紧紧抱着马鞍,仰着脖子眼里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好奇。
这一路行来穿州过境,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城,而且曹昂常年居住的谯县还是州治,城池也算是一等一的大。但是那些城池都比不上洛阳城的规模,更重要的是没有如此多的人。
坐在马背上,入目所及皆是人头攒动。宫墙上往来巡逻的卫士,大道旁摩肩接踵的行人。远处高大巍耸的邙山,近处鳞次栉比的宫殿。城外川流不息的洛水,城内繁复往来的车辆。
好一派盛世气象,洛阳城与他一路走来见的那些城池仿佛就是两个世界。
见着已经目不暇接,口中惊叹连连的儿子,曹操忍不住问道:“见此繁华,有何感想?”
曹昂埋头想了一会儿,只是感慨了一句:“洛阳居,大不易!”
车厢中探出头的袁绍闻言哈哈一笑:“诚哉斯言!洛阳居,大不易!”
袁绍自己自然不会觉得在洛阳居住有什么不易的,但是他交游广阔又是天下名士,到他家混饭吃的人简直不要太多。有些人在地方上也是豪富,但是到了洛阳却只能居于外城,更有甚者连外郭都住不起,只能去附近的偃师县和缑氏县居住。由此可见在洛阳居住确实不容易,曹昂这句话简直说到了他心里。
“孟德,你这儿子可谓是见微知著啊!”心里高兴只余不由得又夸了曹昂一句。
“那是什么?”行到南、北两宫之间,曹昂见头上一条类似行人天桥一样的廊桥横跨于上,便开口问道。
“那是复道,”曹操顺着曹昂的目光看去。
“这是连接南北二宫的阁道,因其宽大,故称‘复道’。”袁绍补充道,“自南宫明堂起直至北宫中宫殿,天子移宫之时就从这上面走。”
然后有分别指着复道之下的两座宫门说道:“你看南宫的这座宫门叫玄武门,北宫这座叫朱雀门。”
宽阔庞大的复道自两座宫门之上跨过,将汉室的两座皇宫连接起来。
实际复道的作用并不只是如此,他还是一个复杂的空中交通网络,南北两宫的主要宫殿都可以直接登上复道。
行过北宫之后,袁绍就准备告辞了,他居住在城东靠近三公府署的永和里,老曹此时住在更靠近城北的步广里,因此将在此地转向往北,沿北宫东墙而行。
“孟德,我就先告辞了,咱们说好的事情,可不要忘了啊!”袁绍与曹操拱手告别。
曹操则拉这曹昂站在道旁目送,同时应承道:“自不敢忘,只是今日劳烦本初兄了。”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袁绍连连摆手。
随即又忍不住捏了下曹昂的小脸调侃道:“前有童子内刀,后有散财童子,不知你阿父有没有那许多钱给你散啊。”
说完也不等曹昂反应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阿父,什么是童子内刀啊?”曹昂今天听到这个词好几次了,而且从他们的神情来看这个词好像很重要。
“你不知道?”曹操有点惊讶的问道。
我应该知道吗?曹昂有点怀疑是不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
“童子内刀,说的是孝和皇帝时的名臣,尚书令朱晖幼时的故事……”曹操娓娓道来。
原来在两汉之交时,朱晖跟着家人去宛城,路上遇到了群盗。比他大的兄弟和家里宾客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只有他拔出刀对群盗说:“财货你们都可以取走,但是我家里女眷的衣服不能拿,不然今天就是我朱晖的死期!”
那群贼见这小孩居然有这种胆子,惊奇的同时也很佩服,于是就对他说:“童子内刀。”然后也不打劫了,放过了朱晖一行人。
曹操一边说一边赞叹朱晖,并且还顺带称赞曹昂,说他有朱晖的勇气,将来说不定也能和朱晖一样做到尚书令呢。
听得曹昂在心里不断吐槽:我要是不被你坑死,何止是尚书令啊,还能做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