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乞女(2)
女孩儿穿着一身干净的粉色布裙,眼睛水汪汪的,有些局部地走到陈牧面前。
她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饭菜,已经三天没吃饭的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不安地看着陈牧。
陈牧坐得笔直,目不斜视,抿了口茶,悠悠说道。
“坐罢。”
女孩挪动着脚步,轻轻坐到了陈牧对面,停顿了一下,随后一把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就吃了起来。
她实在太饿了,连吃相也不顾了,只想尽快地填饱肚子,不一会儿一碗米饭已经吃完,抬眸看了眼陈牧,还想再要一碗。
陈牧轻轻抬了抬手,秦淮春便又来给女孩儿添了一碗饭。
女孩儿低声道了句谢,接着又吃了起来,比刚才要文雅些了。
不多时桌上的饭菜已经被女孩儿吃了干净,女孩擦了擦嘴,稍微犹豫了下,抬眸看着陈牧。
陈牧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话也不说,只是嘴角微微含笑地看着她。
此时雨已经停了,女孩儿抿了抿嘴,缓缓起身,犹豫许久才从嘴里迸出几个字。
“恩人随我来……”
说着,她便起身,夹着一包泪往外走。
陈牧微微一笑,真的站了起来。
春生一把拉住他:“老爷要发善心没什么,您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沾染这种的,万一有个病……”
“我自有分寸。”
陈牧松开春生的手,径自跟着女孩儿走了出去。
……
离茶铺往东大概几里地,有一座破败的庙宇。
这里就是女孩儿的住处。
女孩儿轻轻推开木门,带着陈牧走了进去。
陈牧环顾着里面,供奉的也不知道是那尊佛,佛像已经破旧不堪,甚至还断了一只手。
由于通风不好,这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潮湿气味,墙上还划着水柱。
东墙摆着一张木床,下面垫着几块大石头,陈牧想一个女孩儿应该没力气弄一张床来,这个庙之前应该是什么叫花子住的,后来这女孩儿才来到这里。
女孩儿关上门,视线顿时昏暗了许多。
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犹豫了许久,手指才轻轻勾住腰带的扣。
腰带将要接下来,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轻轻摁住她的手。
她身子立刻酥了,打了个颤抖,不敢置信地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陈牧。
陈牧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深邃的眼神之后,隐藏着无尽的柔情。
女孩泪眼朦胧,呜咽着问道。
“恩人是嫌……嫌我脏么……”
“不是。”
“这三天,恩人是第一个肯给我饭吃的人,我愿意给恩人……”
“把衣服穿好。”
陈牧转过身去,幽幽说道。
“我救你,不是为了这个,也不是因为你。”
女孩心里一惊。
陈牧回眸看着她,看着女孩水灵灵的眼睛,恍惚间,好似严金秋坐在自己面前。
“你很像一个人,如今我能帮到你,将来却不一定能帮到她……”
陈牧说完,心突然抽动了一下,好似万箭穿心一般,止不住地滴血。
严党倒台是历史必然,可严金秋是无辜的。将来严金秋的处境,只怕不会比这女孩好多少。
“恩人……”
女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问道。
“所以恩人来到这里,是为了……”
陈牧眼中柔情渐渐隐藏,转而变得严肃。
“你是好人家的女孩儿,究竟因为什么沦落到这种境地?淳安县发生什么了?”
女孩眼神突然变得很是恐惧,接着低头哭了起来。
“三天前,淳安来了一伙倭寇烧杀抢掠,我爹娘正在插秧,还有许多百姓,男的都被杀死,女的都被抓走了……我家里,只剩下我自己。因为我爹之前是佃农,租的是城里黄财主家的地,黄财主就说我爹生前欠了他的钱,把房子和地都拿走抵押了,把我赶了出来……”
又是该死的倭寇……
陈牧狠得闭上了眼睛,幽幽问道。
“你们海知县呢?怎么不管你?”
“他们说,海知县去府城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黄财主说海知县是他的亲戚,就算我去告他,他也不怕……”
陈牧冷笑一声,海瑞老家在海南呢,哪里有这里的亲戚!
看着楚楚可怜的女孩儿,陈牧有些心疼,忍不住想伸张正义。
但他很快就恢复冷静,他一个应天的官儿,怎么能管浙江的事呢……
再说了,他这次来是找胡宗宪借粮食的,平安县还有十几万灾民等着他,他一刻钟都不敢耽搁。
海瑞不比旁人,一定会为民做主的。
陈牧这样想,心里没有那么纠结了。
“你放心,你们海知县在这里没有亲戚,便是有亲戚,他也是最铁面无私的。等他回来,你受的什么委屈,全都告诉他。”
陈牧想了想,还是给女孩儿留了点儿钱,语气温柔了些,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
“别再这样讨生活了。”
女孩捧着银票,泪珠断了线一般,要给陈牧磕头。
陈牧轻轻扶住了她,恍惚间,就像严金秋在对自己哭一样。
他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严家破败了,严金秋会不会沦落到要讨吃的地步……
“好好的。”
他对女孩说,又像在对严金秋说。
“你叫什么。”
“苏小玉。”
……
陈牧回到茶棚,让春生收拾东西,准备走路。
秦家父女送了出来。
秦父是个实诚人,满脸担忧,忍不住说道。
“公子,前面有一伙倭寇专管劫路的,若是前路难行,只管回到舍下来。”
陈牧心头一暖,道了声谢,随后跨上马,与春生扬长而去。
……
果然走不多久,天已傍晚,晚霞晕染了整个天空,土路上映照着陈牧和春生,两个一前一后骑马的身影。
春生打了个寒噤,环顾着四周,野草丛生,半个人影也不见,实在是个荒凉去处,有些害怕地对陈牧道。
“老爷,那店家说有倭寇打劫,是不是真的啊……”
陈牧倒没怎么害怕,毕竟害怕也没用。
“如今海瑞走了,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他们趁着这个空儿捞一笔,也没准儿。”
春生更害怕了,想回去。
“没出息。”
陈牧笑骂道。
“你老爷我多少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话音方落,两边草丛里突然跳出来十几个魁梧大汉,表情凶狠,满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