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明知山有虎(3)
陈牧和李尧年回头,只见一穿着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穿着深蓝色官服一个年轻官员,正站在石狮子旁边。
他身边那个小厮高声喝道:“哪里来的乡野夷人,敢在衙门口喧嚣!”
李尧年回怼道:“嘴里塞屎了?你全家才乡野夷人!”
“大胆!”
李青云一怔,见他竟敢敢当着自己的面骂自己的人,心里不爽,板着脸喝道。
“没规没矩,你们哪里来的?”
陈牧上前作揖。
“见过府台大人,卑职隔壁太平州平安县县令陈牧,有事求见府台,因尚未到任,不曾有官符,守军兄弟不肯让进,因此争吵起来,望府台大人恕罪。”
李青云皱着眉头,他吃了丈母爷的气,心里正烦躁呢,话也不好生听,只听得一个太平州,便冷冷说道。
“你既是太平州的县令,来我长安州作甚?”
陈牧只好据实答道。
“卑职不敢欺瞒府台,只因有虎头山山贼挡住去路,卑职单枪匹马,实在不敢擅闯,因此才来投奔了府台,想请府台……”
“哦……”
李青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感情你是来我长安州请保镖来了,实不相瞒,我长安州地方也小,人口也少,那些当兵的,闲时还要种自家那两亩地呢,实在没空帮陈县令这个大忙。”
陈牧语气还算不卑不亢,头微微低着,笑道。
“虎头山是长安州的地方,山贼不缴,只怕府台将来也不好交差。陈牧此来,并非只是过山,也是为了两厢成就功果。”
李青云眼前一亮。
“你叫什么?”
陈牧眸色一凛,说道。
“陈牧。”
“这届乡试的解元?赵中丞,还有那个奸党姚望秋的学生?”
陈牧脸色变得很难看,沉默一瞬后,缓缓说道。
“卑职是本省的解元……”
李青云原本懒散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无比,轻轻拍了拍陈牧的肩膀。
“一省解元,必然很有学问,本官一直想找个人坐而论道,不知陈县令是否愿意?”
陈牧一怔,抬眸看着李青云,却也是剑眉星目,儒雅又不失坚毅气概,想来不是自己起先想的那种碌碌无为的官员。
真的只是坐而论道么……
陈牧似乎从这句话中体会到了一些别的意思。
李青云眸色深邃如幽潭,不等陈牧说话,便招呼着人把他的行李都抬进衙门安置,目光一转,看见陈牧身后站着的李尧年。
锦衣卫也来了……
他甩了甩袖子,径自往衙门里面走去,陈牧和李尧年相视一眼,也急忙跟上。
李青云一路走进衙门大堂,师爷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几个衙役正凑一块打牌,也没想到知府老爷竟然破天荒来衙门了,吓了一跳。
“拉出去打板子。”
李青云瞥了他们几个一眼,对身边小厮说着,已经坐到了案桌后的太师椅上坐下。
师爷惊醒,急忙起来磕头。
李青云板着脸,没搭理他,抬眸见陈牧和李尧年站在外面。
他有心想要显摆显摆自己,便让他二人进来,轻轻扬起下巴,故意撑着他高官的架子,冷冷说道。
“知府知县,说到底都是朝廷的官,是百姓的父母,不过品级不同而已,都是要心存家国百姓的。你将来上任,少不得也要审核讼案,本官比你多当了几年官,姑且给你打个样子。”
说着,便有两个差役,搬了两张椅子来,放在一边,请陈牧和李尧年坐下。
陈牧心里觉得好笑,看方才那几个衙役和师爷,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便知道这个知府老爷也未必是个勤快的,如今却要在人前展示才干,倒也滑稽。
只怕此人要么是懒,要么便是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看不上知府的官职。
师爷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起来。
李青云冷声说道。
“方才本官不过一时有事回家,你便懒惰起来,若非念在你跟了我多年,好歹给你一通好打!如今姑且记下,若有以后,二罪俱罚!”
“是!是!卑职不敢了……”
“快把还没审完的案子,还有哪个,先挑要紧的来!”
师爷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抱着一厚厚的册子来了,上面全是登记的尚未处理完的案子。
李青云自任职以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亏得长安州府城百姓都老实本分,否则李青云早不知道被撤职多少回了。
师爷翻开册子,第一个便是一个云游四方的癞头和尚,在长安州骗钱,被乡里合伙告上了公堂。
这案子积压了有大半个月没人管,癞头和尚知道自己被告,正要逃走,谁料想守城的一个官兵,娘家亲戚也被他骗了,索性把他逮住了。
那和尚如今就在牢里,只是未曾定罪。
不多时,那癞头和尚就被押上来了。
和尚一跪下,便满口念佛,嚷嚷着自己委屈。
李青云冷冷问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和尚高叫一声“无量寿佛”,转而说道。
“贫僧云游四海,途径宝地,原不过是化些布施,有何罪之有,便被说成诓骗施主钱财,还受了许久的牢狱之灾,因此冤枉。”
李青云听言,满脸鄙夷,随后又收了神色,说道。
“这么说来,你果真冤枉的了?”
“贫僧委实冤枉。”
李青云于是变了脸色,让人把和尚扶起来,和声说道。
“罢了,你若果真冤枉,本官必然为你洗刷冤枉。我且问你,你在我长安州一年,共化了多少布施啊?”
和尚答道:“随化随用,却也不知其数。”
“既如此,这一年你吃穿住行,花了多少?”
和尚心里暗思,都说这长安州知府老爷是个糊涂鬼,如今不说审案,反倒与我攀谈起来了!当真是个蠢物!
他也没多想,便说道。
“约摸三千贯……”
一语未了,李青云突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
“问你化了多少钱你不知道,花了多少却知道,不是扯谎又是什么?左右,给我捉拿了!”
和尚吓得魂飞胆丧,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饶了你?”
李青云眸中透着杀气,冷哼道。
“本官饶你,天理国法饶不得你!来人啊!”
堂外四个捕头应声进来。
“在!”
李青云丢下令牌,喝道。
“令你四人,带着人马,押着犯人,立刻去犯人巢穴,抄检赃物!”
“遵令!”
和尚被押了下去,过了许久,差役便来回禀,那和尚实乃外地一市井无赖,伪作和尚来骗布施的,搜查到他家里,却有银钱几千贯,连老婆孩子奴仆一并都有,因他私下里都是戴着高帽子遮住头发,贴着胡子,因此极难看出他是那个癞头和尚。
“如此,案子便就清明了。”
李青云下令结案,将那和尚杖打五十,关押大牢。
“下一个!”
如此短短一日,诸如盗窃案,私通案,杀人案,少说也有十几宗案件,李青云竟一口气全处理了,无一错漏。
师爷暗地里指挥着许多百姓,跪在衙门口外,口称“青天大老爷”。
陈牧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李青云扶了扶官帽,又正了正领子,心里窃喜自满,脸上却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对陈牧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