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堂会审(1)
嘉靖一朝的案件,很少有用得到三堂会审的时候。
因为嘉靖有一个得力干将严嵩,基本上很多大臣没来得及闹什么事,就被严嵩“以解君父之忧了。”
而嘉靖本人也十分干脆,闹事的臣子,连犹豫都懒得犹豫,直接就丢到天牢里了。
再有一点,由于嘉靖皇帝常年不上朝,为了保证长久掌握权力,他必须要有一个十分灵通的情报网络。
锦衣卫在嘉靖一朝,地位空前提升。
在诸如以上的天罗地网下,很少有案子惊动到要三堂会审的程度。
所谓三堂会审,便是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所有官员共同审理的案件。又叫做三法司会审,一般审的,也都是罪大恶极的钦犯。
比如如今的陈牧。
再比如将来上治安疏大骂嘉靖的海瑞。
大理寺衙门前,卫兵分列两班,面无表情地站立着。
一顶轿子落下,徐阶从轿子里缓缓走出来,穿着正红色绣仙鹤官服,裹着大红斗篷,怀里揣着一个鎏金手炉,轻轻咳嗽了一声,往大理寺衙门里走去。
“徐阁老。”
徐阶缓缓回眸,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鄢懋卿。
严嵩的干儿子,素有恶名,骄奢淫逸,不在严世蕃之下。
鄢懋卿裹着大红猩猩毡斗篷,肥肉纵横的脸上泛着油光,踏着雪走到徐阶面前,呵呵笑道。
“年前没能去给阁老请个安,如今就补上罢,阁老可别怪罪。”
徐阶心里嘲笑,好好的给我拜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
“啊,老夫老眼昏花,竟没认出是鄢中丞。府上一向可好啊?”
“托阁老的福,一切都好。”
鄢懋卿神态敦厚,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老实人。
“只是皇上一声三部会审那个陈牧,着实吓了一跳呢。按理说,该先审姚望秋才是啊……”
徐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说道。
“皇上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就是了。”
“是了。阁老慢些走,我扶着您。”
鄢懋卿上前搀扶着徐阶,很是殷勤。
倒让徐阶心里有些乱了。
鄢懋卿这迷魂枪杀得他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仅仅是鄢懋卿,连皇帝突然下令让内阁还有三部会审陈牧,也让他十分摸不着头脑。
……
徐阶和鄢懋卿一同进了会审大堂的时候,其他官员基本上都到了,见他二人竟然一同进来,各自脸上,都稍微发生了些变化。
坐在最中间内阁席上的袁炜,正在与几个官员说话,眼见得鄢懋卿搀扶着徐阶,甚是殷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丝毫不经修饰。
他不禁在想,这是怎么了,今日大案,分明是由他这两个党派所引起,如今他二人竟然走到一处了!
场内大多数官员,也都同他是一样的想法。
大家面面厮觑,各自原本分析的局势,此刻竟全都乱了。
其实大家真正关心的,不是姚望秋还有他们要审的陈牧到底有没有忤逆君父,议论朝政,而是嘉靖有没有相信他们,有没有忤逆君父,议论朝政。
大部分官员觉得,嘉靖是相信了的,否则也不会把姚望秋给打入诏狱,也不会召开三部会审来审他的学生陈牧。
如今见连清流领袖徐阶都同严党一同走进来了,众人心里更加深信不疑,姚望秋这次是真的必死无疑了。
大家做官不过是为了混碗饭吃,皇上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呗!
所以说,这三部会审,与其说是审案子,倒不如说是把一堆人给叫来,给一个人安罪名。
至于什么罪名不要紧,有罪就行。
众人惊愕过后,急忙给徐阶行礼。
“都坐吧。”
徐阶轻轻松开鄢懋卿的手,脸上永远挂着敦厚和蔼的笑容,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的上面,还有一张最大的桌子,一把最大的椅子。
那是严嵩的位置,他还迟迟没来。老人家行动迟缓些,很正常。
不多时,严嵩也杉杉来了。
说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后,严嵩清了清嗓子。
“传犯人!”
狱卒回报:“回阁老的话,方才诏狱来报,犯人陈牧发了高烧,已然神志不清了,诏狱正在等阁老的示下。”
徐阶心里咯噔一跳。
严嵩也没料想到,可转而嘴角就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
陈牧被李尧年带走后,在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的小屋子里待了一晚上。
又冷又潮,看押他的人员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发坏,不仅给他吃馊饭,被子里面也都是棉絮,根本不保暖。
陈牧一晚上差点儿没冻死,第二天就发高烧了。
李尧年来带他去大理寺接受会审的时候,他正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滚烫。
“怎么搞的!”
李尧年头顿时嗡的一声,打了个寒噤,几步跨到陈牧身前,只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便觉得十分烫手。
“冷……冷……”
陈牧蜷缩成一团,虚弱说道,伸出两只手要抓什么东西,碰到李尧年的手后,急忙一把抓住,随后似是在寻什么依靠一般,一头埋进他怀里。
“管事的呢?!滚进来!”
李尧年想推也推不开,朝着下人撒火道。
那狱卒急忙跑进来,吓得跪在地上磕头。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
李尧年骂道。
“蠢出生天的东西,我千叮咛万嘱咐,这可是钦犯!要死要活,他自己都做不了主,皇上才能做主!你们这起子猪油蒙了心的,一门心思欺负人,他要是死了,看皇上饶了你们哪个!还不快寻汤药去,他若是不好了,我也饶不了你!”
李尧年现在比谁都着急。
这可是他的护官符啊,今后能不能步步高升,可就全靠他了……
狱卒爬起来飞奔出去了。
一个手下拿了一床被子进来,给陈牧裹上。
陈牧打着哆嗦:“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快开学了……开学……”
下人:“长官,都开始说胡话了,怎么办啊……”
李尧年眉头皱成一团,长叹一声,一点儿主意也没有,挥起拳头,一拳砸到墙面上,掉下许多砂砾。
这群书生,百无一用,就是草扎的,风一吹就散了。
他看了眼昏迷的陈牧,心里暗骂。
“照实说罢,这个样子,能审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