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英国轻巡洋舰独角兽号——听见炮声——驶来一条船——泽玛特一家——沃尔顿一家——分手——各种交换——再见——轻巡洋舰起航
独角兽号是一艘配备十门火炮的小型巡洋舰,悬挂英国旗帜,它目前处于从悉尼[1](澳大利亚)驶往好望角[2]的航行途中。这艘军舰的舰长是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他的部下共有六十来号人。本来,按照惯例,军舰是不允许搭载乘客的,不过,独角兽号却被授权搭乘了一家英国人,这家的家长是沃斯顿先生,一位机械制造师,身体不好,不得不返回欧洲。家庭成员包括他的夫人玛丽·沃斯顿,以及他们的两位女儿,安娜和朵尔,她俩的芳龄分别是十七岁和十四岁。此外,这家还有一个儿子,名叫詹姆斯·沃斯顿,不过,此刻他与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居住在开普敦[3]。
独角兽号于一八一六年七月启程离开悉尼港,先是沿着澳大利亚的南部海岸行驶,然后,把航向对准印度洋的东北部。
在本次航行中,遵照海军部[4]的命令,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指挥独角兽号,在相关纬度的海域巡航,在澳大利亚西部海岸,或者在临近岛屿,寻找可能生还的多克斯号的幸存者,那条船在三十个月之前遇难,从此杳无音信。对于该船的具体遇难地点,人们一无所知,唯一确定的就是,这场海难确实曾经发生,因为这条船的二副,以及船上的两名水手在海上获救,并且被带回了悉尼。当时,他们乘坐一条大型救生艇,是艇上众多海难者中仅存的生还者。至于多克斯号的格伦菲尔德船长、其他水手,以及乘客,——包括蒙特罗斯上校的女儿,——根据事后二副描述的船只遇难情形,找到他们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不过,大不列颠政府仍然坚持在印度洋的东部,以及帝汶海[5]附近继续开展搜救行动。在这些海域,分布着众多岛屿,而且很少有商船经过那里。因此,在多克斯号可能遇难的海域,寻访散布在那儿附近的岛屿,就成为独角兽号的任务。
根据上述命令,独角兽号绕过澳大利亚西南端的卢温角[6]之后,随即掉头向北方行驶。在巽他海峡[7]的几座岛屿停留,一无所获之后,它重新踏上前往开普敦的航程。然而此时,独角兽号遇到了猛烈的暴风雨,并且在狂风暴雨中挣扎了一周之久,舰体遭到严重损害,不得不寻找一处抛锚地点,以便进行维修。
十月八日,瞭望水兵报告,在南方发现陆地——看上去像是一座岛屿——但是,即使在最新的海图上,也没有标出它的位置。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随即下令驶往这片陆地,并且在岛屿东侧的海湾找到避难所,那是一处良好的锚泊地,可以躲避狂风的侵袭。
全体舰员立即投入工作。他们在沙滩的山崖脚下,支起几座帐篷,建立宿营地,同时,采取一系列谨慎的防范措施,因为,这片海滨很可能有土著居住,或者有土著出没。众所周知,印度洋的土著恶名昭著,劣迹斑斑。
独角兽号在这儿停泊了两天,一直到十月十日的那天早晨,舰长和水兵们听到两声炮响,炮声从西边传来,引起大家的注意。
必须对这两声炮响给予答复,于是,独角兽号的左舷炮台连续开了三炮。
随后,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耐心等待。因为,他的军舰还在维修,无法起锚驶出海湾。还需要几天时间,独角兽号才能出海航行,绕过西北边的海岬。无论如何,舰长确信,独角兽号发出的炮声已经被对方听见,因为当时,海风是从海面吹过来,他认为,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另一艘船驶入海湾。
在独角兽号上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于是,瞭望水兵坚守在桅杆顶上,然而,直到日落,海上并未出现任何船帆。向北方望去,海面空无一物——与此同时,弯曲的海岸线连接着海滨向远方伸展,那里同样荒凉寂寞。至于是否向内陆派遣一支小分队,以便侦察虚实,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出于谨慎,拒绝了这项提议,因为,他不希望部下冒险。另一方面,眼下的形势并非十分紧迫,一旦独角兽号有能力重新起航,它将围绕这座岛屿航行。上尉已经对这座岛屿进行了精确定位——即:纬度为19度30分,经度则是大西洋加纳利群岛的耶罗岛子午线[8]以东114度5分。毫无疑问,这儿是一座岛屿,因为,在印度洋的这片区域,不存在任何大陆。
又过了三天,情况照旧。在此期间,发生过一场暴风雨,把周围搅得天昏地暗,不过,依靠海岸的庇护,独角兽号安然无恙。
十月十三日,再次传来几声炮响,与第一次的炮声来自同一方向。
这一次,每声炮响的间隔时间为两分钟,对此,独角兽号回应了七声炮响,每次间隔的时间与对方一样。由于听上去,这次的炮声并不比上次的炮声更近,独角兽号舰长判断,对方船只应该没有移动位置。
这一天,将近下午四点钟,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在艉楼上散步,手里端着望远镜,举到眼前,突然发现一条小艇,上面坐着两个人。小艇绕过海岬,在海滨的岩石中间穿行。这俩人皮肤黝黑,看上去应该属于马来亚,或者澳大利亚的土著。他们的出现表明,这片海滨有人居住。于是,舰长下令采取措施,谨防遭到攻击,因为,在印度洋的这些海域,土著袭击的事情司空见惯。
小艇逐渐靠近——看上去这是一条平底小艇。舰长下令允许小艇驶过来,然而,就在小艇距离独角兽号仅有三链远的时候,两个土著喊出了一种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和属下军官们挥舞手里的绢帕,高举双手,表示自己并未持有武器,但是,小艇并未露出愿意靠近的意思,片刻之后,小艇迅速离开,消失在海岬后面。
夜幕降临后,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与自己的军官们商量,是否需要派遣一条大型救生船,前往北边海滨一带侦察。实际上,眼下的局面确实需要弄清楚,今天早晨听见的炮声,绝对不可能是土著燃放的。毋庸置疑,在这座岛屿的西侧有一条船,也许,这条船陷入困境,而且,它需要救援。
因此,舰长决定,第二天早晨九点钟,把救生艇放到水面,在一切布置就绪后,立即对那个方向进行侦察。
第二天一早,海岬那头儿出现了一条船,这不是那条平底小艇,也不是土著们惯常使用的独木舟,而是一条轻便小船,或者说是平底渔船,船身结构足够现代化,排水量达十五吨左右。当它驶近独角兽号的时候,船上升起一面红白颜色的旗帜。看着这艘船放下一条小艇,小艇尾部升起一面表示友好的白色小旗,朝着巡洋舰驶过来,包括舰长、军官,以及水兵在内,巡洋舰上的所有人惊讶不已,目瞪口呆!
两个男人登上独角兽号的甲板,做了自我介绍。他们是瑞士人,一位名叫让·泽玛特,另一位是他的长子弗里茨。他们都是地主号的海难幸存者,这条船早已沉没,迄今为止毫无音信。
英国人给予父子俩极其热情友好的接待。随后,父子俩邀请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过去,登上那条平底渔船,上尉迫不及待地接受了邀请。
在平底渔船上,泽玛特先生向独角兽号舰长介绍了自己勇敢的妻子,以及另外三个儿子,看到他自豪的神色,在场者无不动容。看着他们果敢的神情、充满智慧的面容,以及健康的体魄,面对这了不起的一家人,所有人赞叹不已,倍感欣慰。随后,珍妮也被介绍给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
上尉禁不住问道:“泽玛特先生,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这个地方究竟叫什么名字呀?”
“我们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新瑞士’,”泽玛特先生回答道,“我希望,它能一直保留这个名字……”
“请问舰长,这里是一座岛屿吗?……”弗里茨问道。
“是……是印度洋上的一座岛屿,但是海图上并未标出。”
“我们一直不知道这是一座岛屿,”欧内斯特强调道,“因为,由于害怕遇到坏人,我们始终不曾巡视过周围。”
“你们做得很对,因为,我们曾经在这儿见到过土著……”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回答道。
“土著?……”弗里茨反诘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毫无疑问,”舰长肯定道,“昨天……他俩乘坐一条独木舟……或者是一条平底小艇……”
“那两个土著,不是别人,就是哥哥和我,”杰克笑着回答道,“我们把脸和胳膊都涂黑了,装扮成土著的模样……”
“你们为什么要乔装打扮呢?……”
“因为,舰长,我们并不知道正在和什么人打交道,您的军舰很可能是一艘海盗船!”
“噢!”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说道,“乔治三世陛下[9]的一艘军舰!……”
“我们并无恶意,”弗里茨回答道,“只不过,我们希望安然无恙地返回山洞之家驻地,也希望全家平安无事。”
“我补充说一句,”泽玛特先生接着说道,“昨天,弗里茨和杰克发现你们的巡洋舰正在维修,这让我们确信,还能在这座海湾里找到你们,于是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现在,珍妮感到无比幸福,因为舰长告诉她,听说过蒙特罗斯上校的名字。甚至,就在独角兽号启程前往印度洋的前夕,各家报纸还刊登过报道,声称上校已经抵达朴次茅斯,随后到达伦敦。然而,自从那一次,有消息说多克斯号沉没了——除了那位二副和三名水手被救往悉尼,其他旅客和船员全部遇难,可以想象得到,获悉自己的女儿在这场灾难中丧生,那位不幸的父亲该多么绝望。现在,如果蒙特罗斯上校知道,珍妮在多克斯号海难中死里逃生,他必将大喜过望,一切悲伤烟消云散。
这时,平底渔船准备返回救命湾,泽玛特夫妇希望能在那边招待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然而,上尉却希望他们别走,一直盘桓到傍晚。最终,泽玛特夫妇同意留下来,在这座海湾过夜。于是,人们在岩石旁支起三顶帐篷,一顶帐篷让四个男孩子留宿,一顶帐篷让泽玛特夫妇居住,第三顶留给珍妮·蒙特罗斯。
于是,泽玛特一家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从流落新瑞士岛开始,直到现状,详尽无遗。不出所料,舰长和军官们提出,希望参观这小片殖民地的各处设施,包括舒适的山洞之家居所,以及鹰巢。
在独角兽号上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泽玛特夫妇和他们的四个儿子,以及珍妮向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道过晚安,分别钻进海岸边岩石旁的帐篷。
当泽玛特先生独自面对夫人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亲爱的贝茜,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回欧洲的机会,有幸重新见到我们的同胞,还有朋友们……但是,必须考虑到,现在,我们的处境已经完全不同……新瑞士已经被世人知道……用不了多久,其他船只就会来这里停泊……”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呀?……”泽玛特夫人问道。
“我想说,究竟应不应该利用这个机会?……”
“我的朋友,”贝茜回答道,“从昨天起,我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而且,考虑的结果是:既然我们在这儿生活得很幸福,为什么要离开这片土地?……光阴荏苒,时光已经把我们与过去的联系彻底切断,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再续前缘?……人这一辈子,长途跋涉寻找幸福,总得歇歇脚,我们是不是已经到了该歇脚的时候?”
“噢!亲爱的夫人,”泽玛特先生禁不住一把搂住贝茜,叫道,“你太理解我了!……是的!……如果抛弃我们的新瑞士,简直就是辜负了上帝的眷顾!……不过,这件事不仅仅与我俩有关……还有孩子们……”
“我们的孩子?……”贝茜回答道,“如果他们想要回到自己的祖国,我能理解……他们还年轻,有属于自己的未来……虽然他们的离去会让我们悲伤,但是,最好还是把选择的自由留给孩子们……”
“你说的对,贝茜,在这个问题上,我与你想的一样……”
“尽管放心,让我们的孩子搭乘独角兽号离去,我的朋友……即使他们走了,最终还会回来……”
“另外,还要替珍妮想一想,”泽玛特先生说道,“别忘了,早在两年前,她的父亲蒙特罗斯上校就已经返回英国……两年来,他为自己的女儿流尽了眼泪……让珍妮回去看望父亲,这是理所当然……”
“她已经成了咱们的闺女,看着她离开,我们心里着实难受……”贝茜回答道,“弗里茨对珍妮感情深厚……而且,珍妮对他也一往情深……但是,我们不能替珍妮做这个主。”
泽玛特夫妇花了很长时间谈论这些事情。他俩知道,自己的生活即将发生变化,对这个变化带来的后果,他俩也一清二楚。直到后半夜,很晚了,泽玛特夫妇才终于睡去。
第二天——平底渔船离开这座海湾,绕过东边海岬,一直驶往救命湾。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另外两位军官,以及泽玛特一家共同乘船,一同前往的还有沃斯顿一家。平底渔船直抵豺狼溪的入海口。
与当年珍妮·蒙特罗斯一样,几位英国人第一次参观山洞之家,惊叹之余,难免赞叹不已。在这栋冬季住宅里,泽玛特先生招待了几位来宾,又陪他们参观了鹰巢的空中楼阁、展望山别墅、瓦尔德格和扎克托普的农舍,以及埃伯福特乡间小屋。希望之乡的繁荣景象,令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和他的军官们赞不绝口。一个遭遇海难的家庭,流落在一座孤岛,依靠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全家人齐心协力,经过十一年的努力,终于取得这些成就,能不令人钦佩吗?在山洞之家的大厅里,来宾们享受了一顿丰盛的美餐,大家频频举杯,向新瑞士的移殖民致敬。
这一天,沃斯顿先生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两个女儿有机会认识泽玛特夫妇,并且相见恨晚。沃斯顿先生的身体不好,亟需上岸,在陆地上休息几个星期,于是,自然而然地,当天晚上,就在大家分手的时候,他开口说道:
“泽玛特先生,可否允许我坦率地、发自内心地跟您说几句话?”
“当然。”
“你们在这座岛上的生活方式,令我非常羡慕,”沃斯顿先生说道,“在这个美丽的自然环境中,我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如果能在您的希望之乡得到一处生活的角落,我将倍感幸运。当然,甭管怎么说,这需要得到您的同意……”
“请您千万别犹豫,沃斯顿先生!”泽玛特先生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如果您能来我们这块小小的殖民地落脚,我夫人和我,我们将倍感荣幸,并与你们共享在这儿的幸福生活……另外,我和夫人已经做了决定,我俩打算在新瑞士颐养天年,这里将成为我们的第二祖国,我们的愿望,就是永远不再离开此地……”
在场的所有人不禁齐声高呼:“好哇!为了新瑞士!……”
泽玛特夫人把每个人杯子里的土酿葡萄酒,换成在重大庆典日才舍得拿出来的加纳利酒[10],大家共同举杯,为了新瑞士,一饮而尽。
“让我们为愿意在这里安家落户的人,也干上一杯!……”欧内斯特和杰克补充叫道。
弗里茨一句话没说,珍妮垂下头,沉默无语。
随后,参观者们换乘独角兽号派来的大型救生艇,就在大家陆续登船的时候,弗里茨找机会单独与母亲相处,他拥抱了母亲,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看到自己的长子准备离开,母亲痛苦万分。看到母亲这样,弗里茨不禁跪倒在母亲面前,叫道:
“不……妈妈……不!我不走了!……”
珍妮也跑了过来,投入泽玛特夫人的怀抱,不断重复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让您伤心了……我爱您,就像爱自己的母亲!……但是……那边……我的父亲……我又怎么舍得!”
泽玛特夫人与珍妮相拥而泣。当她俩终于说完了心里话,看上去,贝茜已经差不多坦然面对即将分手的事实。
此时,泽玛特先生和弗里茨走了过来,珍妮对泽玛特先生说道:
“爸爸,”——这是珍妮第一次如此称呼泽玛特先生,“刚才妈妈已经为我祝福了,请您也为我祝福吧!……请允许我……请允许我们动身去欧洲!……您的孩子会回到您的身边,请放心,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与您天各一方!……蒙特罗斯上校是个热心人,他一定会替女儿报答她欠下的恩情!……希望弗里茨在英国能够见到他!请相信我们两人!……您的儿子已经向我保证,一定履行对您的承诺,同样,我也对他保证过,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最终,根据独角兽号舰长做出的允诺,事情安排如下:沃斯顿一家下船登岸,腾出他们在巡洋舰上的位置。弗里茨、弗朗索瓦和珍妮离岸登舰,随行的还有朵尔,也就是沃斯顿家那位最小的千金。她将前往开普敦与哥哥见面,并在晚些时候,与哥哥、嫂嫂,以及他们的孩子一起返回新瑞士。至于欧内斯特和杰克,他俩一致表示,绝不离开父母亲半步。
至此,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的使命已经完成,因为首先,他寻找到了多克斯号旅客的唯一幸存者珍妮·蒙特罗斯,其次,他找到的这座新瑞士岛,可以作为印度洋里一处绝佳的停泊地。不仅如此,作为这座岛屿的第一位占有者和拥有者,泽玛特先生表示,希望将这座岛屿献给大不列颠。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承诺,一定将此事处理妥当,并且把英国政府的承诺书送交回来。
因此,可以预计,独角兽号还将返回新瑞士岛,以便完成对它的占领。独角兽号返回的时候,将把弗里茨、弗朗索瓦,以及珍妮·蒙特罗斯送回来,此外,它还将在开普敦接上詹姆斯·沃斯顿、他的妹妹朵尔、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孩子。说到弗里茨,他已经获得泽玛特夫妇的同意,因此,他将带回来结婚所必需的相关证明文书——蒙特罗斯上校一定很愿意答应这桩婚姻——甚至,大家毫不怀疑,上校本人也将乐意陪同年轻夫妻来到新瑞士。
是的,所有这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不过,在一段时间里,泽玛特一家将不得不分开,为此,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确实,弗里茨、弗朗索瓦、珍妮,以及珍妮的父亲终将回到新瑞士,也许,随同前来的还有其他移殖民,一旦他们返回,必将迎来幸福美满的生活,而且新瑞士岛定会长治久安,为这片殖民地造就繁荣昌盛的未来!
大家立刻着手准备远行。再过几天,独角兽号就将驶出位于岛屿东部海滨的海湾,这座海湾从此被命名为“独角兽湾”。一旦巡洋舰的帆缆索具安置到位,它就将出海远航,船头直指好望角。
毋庸置疑,珍妮希望带给,或者说给蒙特罗斯上校带去纪念品,这些都是她在烟石岛亲手制作的东西。这些物品无不让她回想起那孤独无助的两年,然而也是勇敢生活的两年!……于是,这些物品统统交由弗里茨保管,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无比珍贵。
泽玛特先生交给两个儿子很多颇有商业价值的东西,在英国的市场上,这些东西可以兑换成金钱,包括大量采集来的珍珠,它们无不价值连城;在鹦鹉螺湾小岛附近采集的珊瑚;此外,还有肉豆蔻,以及好几口袋香草荚[11]。把这些东西出售以后,弗里茨可以用换来的钱采购殖民地必需的各种物品——这些物资将委托给第一艘开往新瑞士的商船,未来的移殖民们将携家带口,乘坐这条船抵达这片殖民地。事实上,这批物资的数量将十分可观,需要一条载货量高达数百吨的大船。
另一方面,泽玛特先生还与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做了几笔交易,并因此得到好几桶烧酒和葡萄酒,此外,他还交换到若干衣物、纺织品、武器、十几桶火药、子弹、铅弹,以及圆炮弹。因为新瑞士必须满足居民们的需求,特别是对火器的需求。他们需要这些火器,不仅为了狩猎,也是为了防身,因为,如果土著部落占据了岛屿山脉南边某些迄今为止还未被移殖民涉足的地方,海盗或者土著可能对移殖民发起攻击,而且,出现这种局面的可能性很大。
与此同时,独角兽号的舰长还被委托一件事情,就是向地主号遇难旅客的亲属们送还遗物,这些都是泽玛特一家在地主号残骸上收集的,包括贵重物品和首饰,其中有好几千枚皮阿斯特、项链、戒指,以及金银手表。这些欧洲的奢侈品虽然珍贵,但在新瑞士却毫无用处。撇开它们可以用金钱衡量的价值,对于遇难者的亲属来说,这些东西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至于泽玛特先生在这些年里每天坚持书写的日记,弗里茨将负责把它在英国出版,以便确立新瑞士岛在地理名录中应有的位置[12]。
临出发前夕,上述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利特尔斯通海军上尉把工作以外的闲暇时间,全部用来与泽玛特一家进行亲密交往。大家都希望,在今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独角兽号首先在开普敦停泊,然后返回英国,在伦敦接受海军部关于这块殖民地的命令后,随即返回新瑞士,以大英帝国的名义,正式接管这块殖民地。当独角兽号返回时,泽玛特一家人也将重新团聚,永不分离。
终于,十月十九日这一天来临。
此前一天,巡洋舰已经离开了独角兽湾,在距离鲨鱼岛一链远的海面抛锚。
对于泽玛特夫妇,以及欧内斯特和杰克来说,这是悲伤的一天。第二天,弗里茨、弗朗索瓦和珍妮就要与他们分手。对于沃斯顿夫妇来说,这一天也不轻松,因为,他们的女儿朵尔也将动身离去。对于这些内心坚强的人来说,他们必须努力表现得更为坚定,即使如此,难道他们能够忍住伤心的泪水?……
泽玛特先生竭力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可是很难做到。至于贝茜和珍妮,她俩相互拥抱——母亲与女儿相互抛洒惜别的泪水。
天刚放亮,救生船载着旅客们驶往鲨鱼岛,泽玛特夫妇、欧内斯特,以及杰克,还有沃斯顿夫妇和他们的大女儿,大家一起陪伴他们。
就在那儿,在这座小岛上,在救命湾的入口处,大家最后一次道别。此时,救生船载着旅客们的行李靠拢巡洋舰。大家相互拥抱,紧紧握手。由于在英国与新瑞士之间尚未通邮,因此,大家将无法互致信函。没办法!所有人只好相互道别,希望早日重逢,而且越快越好,以便早日开始共同生活。
随后,珍妮·蒙特罗斯照顾着朵尔·沃斯顿,与弗里茨、弗朗索瓦一起乘坐独角兽号的大型救生艇,登上巡洋舰。
半个小时后,独角兽号收起铁锚,一阵顺畅的东北风吹来,巡洋舰载着所有乘客,鸣放三声礼炮,向新瑞士的旗帜致意,然后,向大洋深处驶去。
听见独角兽号的三声炮响,作为回应,欧内斯特和杰克也点燃了鲨鱼岛炮台的火炮。
一个小时之后,巡洋舰高耸的船帆消失在失望角最后几簇岩石背后。
[1] 悉尼位于澳大利亚的东南沿岸,是澳大利亚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
[2] 好望角是非洲西南端非常著名的岬角,在苏伊士运河通航前,这里是来往亚欧之间船舶的必经之地。
[3] 开普敦是非洲南部最大的城市,位于开普半岛的北端,而开普半岛的角点就是好望角。
[4] 18世纪时,英国政府成立海军部,负责指挥英国皇家海军和皇家海军陆战队。
[5] 帝汶海是印度洋的分支海域。位于帝汶岛东南、澳大利亚西北。西连印度洋,东接阿拉弗拉海。
[6] 卢温角位于西澳大利亚的西南最顶端,与南非的好望角、南美洲的合恩角并称世界三大角,是南太平洋与印度洋的交汇处。
[7] 巽他海峡是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与苏门答腊岛之间的海峡,连接爪哇海与印度洋,是太平洋通往印度洋的重要战略通道之一。
[8] 19世纪以前,许多国家采用通过大西洋加那利群岛耶罗岛的子午线为本初子午线,即零度线。1884年,国际经度会议决定,以通过英国格林尼治天文埃里中星仪的经线为本初子午线,作为全球经度的起算经线。
[9] 乔治三世(1738—1820),英国国王兼汉诺威国王。
[10] 加纳利酒是一种在酿造过程中,或在酿造完成后添加酒精的葡萄酒。原产于西班牙加纳利群岛,亦称加纳利加强葡萄酒。
[11] 香草荚又叫香草枝,是非常名贵的香料,广泛应用于制作冰淇淋、可乐、巧克力和咖啡。
[12] 这本书后来以《瑞士鲁滨孙漂流记》的名字出版。——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