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说你怎么就能忘了呢
“啪啪!”皇城上,有人立在城头鼓掌。
那是一个跟谢风流年岁相仿的年轻人,年轻人的目光落下,笑着与谢风流对视,他的嘴角扬起,那赞赏的意味,更是凝重了。
周围的神策军跪倒一片,皇城下的南北衙门捕快,也跪倒了一片。
这些人齐声喝道:“叩见太子殿下!”
立在皇城上的是太子殿下,所以能让皇城内外,人人伏倒在地。
就连马车车厢内的卫梓玄,都走出了车厢,跪在了马车车厢一侧。
但有人没有跪倒在地,谢风流依旧在痛饮酒水,直到那一声落下,他才放下了酒葫芦。
他的两鬓染上点点红晕,他与太子对望,只是笑笑。
当朝太子殿下啊,一个无权无势的可怜人。但还是太子,是这天下的储君,是天子陛下的儿子,是这整个大唐都要恭维的大人物。
谢风流只是看过太子殿下几眼,就又将目光落回到了城墙上的尸身,那是他的岳父李楚河的尸身。
有风吹来,吹起了谢风流的道衫衣角,他如同岱宗之上的老臭磐石,能迎风巍然不动。
“你见到本太子,为何不下跪?”太子殿下开口问道。
谢风流好似总算醒悟了过来,他举头高歌:“见过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赦免李楚河之罪。”
“他的罪,是谋反之罪,我无权赦免,整个大唐也无权赦免。”太子殿下扬手说道。
谢风流依旧屹立,他的两道袖管飘摇,轻轻躬身道:“若是不能赦免,我又凭什么要跪太子殿下?”
“你若是诚心拜我,我可以保你不死。”太子殿下回道。
他的脸上是很自信的笑意,从来没有人不害怕身死,他能保证谢风流今日不死,就因为他是太子殿下。
“此话当真?”谢风流开口问道。
但他没有想要太子殿下的回答,就又笑笑道:“太子殿下想要拉拢我?”
“你很聪明,我很喜欢。”太子殿下很自然地说道。
“那请太子殿下,容许我带走岳父大人的尸身,好生安葬。”谢风流很恭谨地说道。
但他换来的,必然是太子殿下的不允,太子殿下摇摇头,单手按在了城墩之上。
谢风流叹息一声,往前两步,抬头就能很清晰的看到李楚河的尸身。
他缓缓说道:“殿下,您做不到,凭什么有信心能将我拉拢?其实呀,我从立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拿不到岳父李楚河的尸身,就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
“让殿下失望了,是不是觉得我谢风流很不可理喻呐?”
太子的眉头皱起,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拒绝他的要求,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不怕死得人吗?
没有人不怕死,除非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就明明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有神策军搬来了一把椅子,太子殿下就转身坐到了椅子上,托着腮帮,静静望向了皇城外的人影。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谢风流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此事。
皇城外,卫梓玄被两个亲信搀扶起身,他又坐回到了马车上,他舔舔嘴唇,脸上的笑意很浓重。
他看向那道背影,对着车厢外的两个亲信摆摆手,然后放下了车帘。
车帘落下,遮掩了他的面容。
马车两侧的诸多南北衙门捕快,终于收到了宰相卫梓玄的命令,他们拔出了腰际上的横刀,缓缓往前而行。
这些都是南北衙门的精锐捕快,他们攥紧了手中的弯刀。其中有一些人,曾经参与过宰相府邸外,围杀谢风流的那一战。
所以,他们今日的出手很是谨慎。
前行的人群,让开了一条二人宽的小道,便有两道人影,从诸多南北衙门捕快当中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是一个吐蕃僧兵,和一个穿着怪异的妖娆女子。
那吐蕃僧兵抽出了禅杖,就已经立在了谢风流身前数步之外。
女子回头瞪了僧兵一眼,抬脚往他的小腿上重重踹了一脚:“这就是你找来的生意?要是咱们的生意都是这样,咱岂不是得天天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那僧兵见到身前的人,有些尴尬地笑笑,虽然腿上有些吃痛,但他还是不敢多说什么。
“谢公子,好久不见,没想到今天又相逢了。”出连扈对着谢风流拱拱手,然后笑着说道。
说完,还不忘记赶紧拉着荼蘼,一同对着谢风流的方向微微躬身。
“嗯,两位确实很久不见,什么时候,也跑到这帝都长安城来谋生意了?”谢风流转身,在两个家伙的身上打量几眼,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两个老冤家吗?
他看似说得很随意,一切举动也很随意,可总让人感觉,面前的这两个人,就当真跟谢风流是什么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后面的诸多捕快有些不太明白状况,这难道不是宰相卫梓玄请来的江湖高手吗?也是为了今日能杀死谢风流,而早早就备下的暗棋。
马车的车帘当然又被掀开了,卫梓玄从车厢当中露出了脑袋。
他对着出连扈和荼蘼的背影抬手指去,大声道:“两位朋友,还请快快拿下此等小儿。好来证明我大唐的威严不容挑衅,若是拿下,以后的好处,定然少不了两位。”
出连扈回头一笑,抽出了大腿根上藏着的两柄短匕。
立在她一侧的荼蘼,抬手想要阻拦,却被出连扈一眼瞪了回去。
出连扈继续往前而行,原本就与谢风流之间,不过数步之遥,所以,她很快就立在了谢风流的身前。
“谢公子,咱敬佩你是个英雄,也有祸水大人的情分在里面,你尽管放心,今日这事情咱们为你帮衬,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出连扈站定下来,贴着谢风流的耳侧小声说道。
“嗯,好啊,那就谢过两位了。”谢风流双手抬起,对着出连扈点头应道。
他这一语落地,出连扈已经转身,两步重新回到了荼蘼的身周。
她将手中的两柄短匕轻轻抛飞,又抬手接下。
她对着马车车厢当中露出的那个脑袋说道:“不好意思了宰相大人,咱们与谢公子是故交,谢公子今日也有些事情要拜托给咱们二位,所以宰相大人的事情,只能暂且搁置了。”
“秃瓢,为谢公子拦下。”
“嗯!”荼蘼用喉结发音应下,转身双手举起了禅杖。
他们从面朝谢风流而行,到了突然转身,不过是几个弹指的时间罢了。
马车上的卫梓玄自然没有看清楚其中的状况,怎么他请来的两位江湖高手,这还没有出手,就着了谢风流的道。
若是早知道这两个家伙,跟谢风流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肯定不会带着这二人到了此处。
“两位朋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卫梓玄干脆走出了车厢,立在车沿上很严肃的问道。
两个亲信就立在他的身侧,横眉怒目,瞪着远处的人影。
见到出连扈和荼蘼,竟然是摇摇头,拒绝了卫梓玄的回话,在场的诸人,已经都知晓了这两个人,只怕不仅仅不会帮着他们捉拿谢风流,反倒是还会帮着谢风流对付他们。
“不管是谁,都给我拿下,就地诛杀。”卫梓玄有些心闷,抬起手臂命令道。
周围的数百南北衙门捕快,继续紧紧前逼。
皇城前方,满是肃穆,背靠谢风流的二人,握着手中的兵刃,将数百南北衙门的捕快拦在了身前。
在皇城之下的谢风流,手持酒葫芦,拔开酒塞,仰头望着城头上倒挂的尸身。
他拂袖遮挡了头顶的天穹,哪怕并没有日头落下,照耀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但有人立在了太子殿下的身侧,那人,谢风流又认得。
太子殿下好似对谢风流失去了兴趣,不知晓跟身侧佩弯刀的家伙,低声交谈着什么。
倒是还会时不时将目光落下,但再看向谢风流,那其中藏着的味道,可就当真不是想要拉拢谢风流的意思了。
谢风流没有理会两个人的交谈,他接下来要迎下岳父李楚河的尸身了。
他问过太子殿下,能不能赦免李楚河的罪,太子殿下说,整个大唐都没人能赦免。
他又问,能不能让他带走李楚河,太子殿下没有回答他的话,但想来是不能, 除非他付出一些代价。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八柄飞剑都立在了皇城下了,他怎么会还未曾准备好。
“拦下他吧,这事情还是不要惊扰了父皇。”太子淡淡道。
站在他身侧的冯骅冉,抬手扶正了刀柄,他往前两步,立在了曹蛮身侧:“太子殿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那城下的小儿,也就交给我了。”
“嗯。”曹蛮只是轻轻应下一声,没有因为冯骅冉的实力比他要强出来一分,身份要更高贵出来一分,就对他满是恭维。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皇城下立着的那个年轻道士。
还有啊,若是那日不是冯骅冉的插手,耶律明捷早就脑袋落地了,哪里有今天这事情。
“住手。”冯骅冉从皇城之上落下,立在了谢风流的身前,他的手掌在刀柄上摩挲而过,一双眼眸,将谢风流的身躯,死死锁定在了身前。
“冯三刀,你为何拦我?”谢风流捏起剑指,对着冯骅冉问道。
冯骅冉的眼角眯起,想要开口训斥两句,却发现他好像并不占理,干脆冷哼一声,不予回答。
谢风流可没有计划轻易就放过这个小人,在他心中被打上了恬不知耻四个大字的小人。他再开口,已经抖出了冯骅冉的过往:“冯三刀,要说起来,其实你应当助我才对,就算是不助我,也应当找个地缝赶紧钻起来。”
“旁人或许不知晓,你自己能不知晓吗?当年你能成为天子陛下的身前近卫,还不是岳父为你求情换来的。”
“你想想你如今要如何对待岳父,是当真要忘恩负义啊,啧啧,你说你怎么就能忘了呢?”
“哼!”冯骅冉又冷哼一声,他的手紧紧握在了刀柄上,已然准备要出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