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巫马前辈请您一同赴死
谢风流起身，手中长剑之上，滴滴血迹渗入剑身之内。
他手中所执剑名旧雪，是那杀人从未见血的剑。原本毫无温度的长剑剑身，出现了一抹灿亮，光泽却不甚刺眼，甚至一眼望去，反倒让人感觉胆战心寒般的幽冷。
他将长剑往上空一抖，长剑凌厉当空。
其后，谢风流的眼眸直接望向了巫马某年所在，他手捏剑指，直指巫马某年。
他往前两步走，地面上烙印下一个个血红的脚印。他鼓足了气力，对着那个方向说道：“我谢风流是个怕死的人，但还是愿意用自己的血来养一柄飞剑，一柄能够杀人用的剑。”
“诛杀此人，我等便能活。巫马前辈，您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咻咻咻！”巫马某年站直了身躯，不再佝偻，他双手摆放在身躯两侧，往那半空傲立的旧雪望了一眼，眼眸眯起。
他没有心，自然不能从心中感受到丝丝寒意。
他更不怕死，你谢风流诛杀何人，与我巫马某年有何干系，我巫马某年今日是必死之局，倒是你们啊，应当担心担心，自己今日到底能不能留下一具全尸。
“有几分道理，如你一般，我也要杀人，杀得还是几个江湖小辈，若是那些曾经在我骊山长生殿求学的士子书生知晓，说不得还会为我大肆颂扬一番。”
“说我巫马某年，为老不尊，迫害江湖后辈。”
“咻咻咻，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巫马某年何时有想过加害于你等，我之所求，不过是长生之道，可惜喽，长生不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巫马某年说完，目光再次转为阴冷，他深呼吸一口，感受着体内不断流逝的生命气息。他还能维持多久，百息亦或是不足五十息。
不管是哪个，这点儿时间都只是白驹过隙，不过弹指之间，稍纵即逝。
他扬起了手指，也指向了谢风流方向，他慷慨激昂：“谢小友，来吧，让我再看看你这杀人剑，是个何等境界。”
谢风流抿紧嘴唇，迎难而上，手中剑指捏动，头顶旧雪与夜空万千星辰，争辉斗艳。
它似在颤抖，它似在战栗，它是一柄杀人剑，或是一柄即将杀人的剑。
谢风流走得很慢，每一次举步落下，旧雪便在当空发出一阵颤鸣之音。
直到眼下，谢风流走得越来越快，旧雪的颤鸣之音，也越来越急促。
声声颤鸣，盖过了山林中刺耳的鸟兽啾啾，压过了寒冬来临之前的朔风凛冽，也掩藏了场中数道气息，就连那篝火架上的火苗跳动，都羞涩的缩起了脑袋。
旧雪没有停滞，在谢风流再次用尽气力往前一指，它便撕裂了空气，似那男儿听入耳侧的昂扬顿挫。
飞剑所致，寸寸土地，皆染寒霜。
巫马某年大袖挥舞，两袖清风当在身前，一粒粒尘埃浮空而动，他抬手，日月都黯然失色。
漫天烟尘从滚滚天际而来，与尘埃化为一体。
他身前所立，便是穹顶点点繁星，也只能是穹顶上的点点繁星。
繁星之火，也敢与皓月同辉。可惜，谢风流掌控飞剑并非皓月，也不可能是那皓月。此时所动，独有旧雪，除却此剑，没有一柄飞剑还能让谢风流不依靠体内气机便能调动。
那粒粒尘埃始终没有落定，巫马某年已经动了。
一道黑色的狂风，与那飞剑旧雪，缠绕在了一起。
“噼啪”声便是将旧雪的厉啸之音，彻底湮灭，不管谁执耳倾听，都不能再有剑鸣入耳。
尘埃终究还将落定，巫马某年身影裸露而出，他单手两指之间，捏着旧雪寒锋。
他指间微颤，抬起了另一只手，将捏着飞剑旧雪的手掌，从手腕处直接斩断。
没有血花飞溅，他体内的血迹都冻结了，即便是没有冻结的，也早就流淌殆尽。一柄旧雪，你饮的哪门子的血？
“啪嗒！”那被斩断的手掌，与旧雪一同落地，始终不曾松手，已经是切断了谢风流唯一还能挂在心头上的依仗。
旧雪落地，谢风流前行的身躯也停滞，他的整个身躯，又恢复到了那个无精打采的模样。
没有了剑骨，堂堂七尺男儿，怎能依然凌寒独放。
就在谢风流即将瘫软倒地之时，连滚带爬溜到了谢风流身旁的孟耀文，抬手将他架住。
他扬起手掌捏着袖口，帮着谢风流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那一柄铁剑便直直竖在了二人身前。
于是，孟耀文便将他锈迹斑斑的剑骨，分了一半出来，赠予谢风流。
巫马某年身上的气势，开始飞速流逝，气息之下，只留下了那个孤寡老人，显得可怜至极，落寞至极。
但他还在笑，他的目光放在了篝火旁的不远处，那里的地面上，还躺着一具能为他再续百息命数的女子。
他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轻舔，便有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血块，沿着嘴角滴落在地。
血块落地，还在地面弹动几下，才“嘭”的一声脆响，与夜色之下的泥土葬在一起。
巫马某年的脊背又转而佝偻，他近到了宁艳涵身前，用锋利的长爪，深深插入到了宁艳涵的身躯之内，他像是极为费力，才将长爪抽出。
一滴滴鲜红血迹，便印在了他的长爪之内。
他昂首，将长爪内残存的血液，滴落到了张开的嘴里。
他的眼神又清澈起来，浑浊早已不复。
“好新鲜的血，这味道可比那骊山数百少女的精血，更加精纯，更加美味。”巫马某年痴狂的笑声再次响起。
他很贪婪地矮身，开始端量眼前的诱人身躯，果然还是少女啊，这扑鼻的气息，让他精神百倍，心旷神怡。
他就将抬手，撕裂这衣衫遮掩，他要将这个少女，直接吃了。
“大哥！”谢风流回头，用微弱的声音如此称呼孟耀文道，他眼神中满是渴望。
“请你带我到那老怪物身前，我有法子，能救下师妹一命。”
孟耀文不敢看向那个方向，但他听到了谢风流嘴里的言语。他更是第一次，听到谢风流如此真实的称呼他。
他当然害怕，可谢风流是他的兄弟，宁艳涵是兄弟的媳妇，就算不是，也是对于兄弟来说很重要的人。
那便也是他很重要的人！
更别说，那老怪物果真要将宁艳涵当着他们的面吃掉，之后呐？岂不是也要将他们给吃掉？
等有人发现了他们，多半就只剩下骨头渣了，那连个人的样貌都看不清楚。
左右都可能是死，不过是死得壮烈一些，或是死得怯懦一些。
他点点头，将身前的铁剑握紧在了掌心当中，他大声呼喊：“好！”
他搀扶着谢风流前行，或者是几步之后，单手抱着谢风流前行。从步履维艰，再到大步流星。
数十步，十数步，数步，……
下一刻，他就要真的带着谢风流撞在老怪物巫马某年的身侧了。
听闻了耳侧传来的声响，巫马某年微微回头，他的嘴角还流淌着宁艳涵的血迹。他伸出舌头，将那些血迹一滴不剩地吞食。
伴随着喉结涌动，他起身抬手， 向着孟耀文的方向落去。
“交给你了，风流兄弟！”孟耀文将谢风流抛飞而起，他的脸上带着自豪的笑意，他闭上了双眸，静静开始等待。
“孟功曹，你看到了吗？你儿子若是今日死了，他也是为了这江湖大义死的，没给你丢人！”
一股强大的劲风，将孟耀文的身躯撞飞了出去，一股血柱，就那么当空泼洒，是如同雨点般的洒落在地。
谢风流的身躯还在下落，巫马某年的手掌却没有落下，他向着当空一抓，就有一道凭空所化的大手，将谢风流抓在了掌心当中。
他收回手掌，谢风流缓缓落下，近到了他的身前。
“你们的体内都流淌着那股特殊的血液，虽然你年纪大了一些，但是味道可比你师妹的血液，更加好闻！嗯，啊！谢小友，你这么着急，不如就让你先来好了。”
谢风流仰头，在脸上露出了一个酸涩的笑容，他与巫马某年对视，心中无悔。
他低头看向了脚下的宁艳涵一眼，只要是师妹还活着，那就是人间最美妙的事情。
他将那记忆深处，属于那个人的记忆一一翻出，可能是因为他的关系吧，让他从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把这个师妹，当成了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份累赘。
“巫马前辈，晚辈谢风流请您一同赴死来了！”
他的身躯突兀地撑开了束缚着他的牢笼，他整个人，站在了巫马某年的身前，他的手臂扬起，有一剑落在了掌心里。
旧雪重归，也将会是谢风流此生最无憾的一剑，便在下一个弹指间，向着巫马某年的身躯内刺去。
长剑划破了巫马某年的胸腔，没有血液流出，甚至谢风流都感觉，他的一剑当真是刺在了结实的棉花团中。
“哦？”巫马某年讥笑着低头看看胸口，他抬手点在了旧雪剑锋之上：“就凭你这么一剑，是杀不了我的。”
“当真吗？”谢风流突兀侧转了身躯，他反手握着剑柄，另一只手按在了剑首。
他又笑着与巫马某年对视，再次高呼道：“巫马前辈，晚辈谢风流请您一同赴死来了！”
两句相同的话，前一句只是让巫马某年感觉有些意外，后一句，却让巫马某年寒到了骨子里。
他凭什么？难不成就凭着插入到了他胸腔之内的长剑一柄？
但他不知道为何，就是感觉到浑身上下的毫毛倒竖，很冷，冷到了每一次呼吸，每一个毛孔。
“呀！”谢风流大吼一声，一脑袋撞在了巫马某年的怀中，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巫马某年的身躯撞得脱离地面。
他手中始终带着长剑，身影也随着长剑所去快速飞逝。
直到巫马某年回头，看向了身后的江流滚滚，他明白了谢风流的意图，所以，他看向谢风流的眼神，有敬重，有钦佩，更多的还是憎恨。
他的百年之躯，用余生寿元换来的百息巅峰，竟然还没有折腾出水花，就要葬送在这滚滚江潮里了。